看電視劇《生命中的好日子》之前,我存在這樣的疑問,這些電視劇人選擇一個發生在1977年“文革”結束到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發生這20年間的故事,他們為什么要重新掀開歷史的這一頁?這樣的故事并不新鮮,創作團隊會做怎樣的表達,在電視熒屏上呈現怎樣的效果?觀眾還喜歡看嗎?現在我得承認,自己杞人憂天了!
知青題材的電視劇作品不少,光是梁曉聲就有《今夜有暴風雪》《年輪》《返城年代》《雪城》《泯滅》等。這些作品在不同節點上,不同角度里,不同景觀層面中,展示了中國現代史上非常特殊的一代知青人的生存狀態和文化心態。而《生命中的好日子》則是為這一代中國人樹碑立傳。這塊歷史的巨大石碑上鐫刻著醒目的碑文,就是“堅強”。
該劇的故事從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開始,講述后續的一群知識青年從鄉下回到城市創業生活的精彩故事。在劇中,“堅強”兩個字的文化標志、信息載體和敘事主體都集中體現在男一號韓墨池身上。從為救農村女孩鐘思存而截肢,到回到城市、經歷情感波折、婚姻不幸,直至去深圳努力拼搏,獲得成功,創作者圍繞著韓墨池的人物命運這條敘事主線,配置劇中人物。不管是正面關系的鐘思存、鐘誠、柔嘉、韓秉先、陳愛華、婧然、小單、羅叔,還是反面關系的陳沁、江天南,以及關系復雜的李紹棠、克魯斯、胡勇、李志飛、羅正達,都從不同的方面、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力度上發揮著一種功用,即錘煉、鑄造、成就、彰顯墨池的堅強。這些人物分別屬于五個家庭、兩代人,帶有家族敘事的母題屬性。主要人物也構成了一個男人、三個女人情感故事的習慣元素。然而,從知青回城、恢復高考,到改革開放,劇中人物一一經歷,一一走過。這些家庭、家族也就被賦予了家國敘事的情懷,男女的情愛也就有了人生事業的附麗。應該說,這樣的敘事策略是真誠的,善意的,也很美好的,使一個為人敦厚、仗義、誠信、大膽,而又不屈不撓、百折不回的主人公韓墨池的堅強形象立了起來。
當下,商業邏輯對影視藝術事業產生深遠影響。在資本增值規律的驅使下,一些影視公司和創作者把“以人民為中心”當成耳旁風,走上了“以資本為中心”的創作歧途,人為地制造了一個個徒有華麗外表卻缺少思想內涵和精神力量的影像泡沫。在他們生產的影視產品中,充斥著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劍仙俠客、妖魔鬼怪、地痞流氓,爭權邀寵、談情說愛、神游天外、聚眾斗毆等非人文、少文化的內容。在這種情況下,《生命中的好日子》不為資本所動,不做市場奴隸,堅決抵制資本和市場的不良誘惑,依舊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道路,老老實實地、精益求精地、藝術審美地講述知青回城以后的故事,演繹知青回城后20年的生活。人物還是傳統的人物,故事還是傳統的故事,展示的主題還是傳統的主題,甚至呈現的畫面都是傳統的畫面,在今天的電視劇生態環境里卻具有了全新的意義和價值。
更可貴的是,創作者做這樣的堅持,是完全自覺的。有媒體采訪這部戲的制片人張麗影時曾寫道,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張麗影始終不隨大流、不跟風也不去湊熱鬧,在一眾神玄雷蘇劇中,在一些劇為吸引眼球而肆意放大沖突、突出人性丑陋的創作氛圍中,她就靜靜地堅持做自己想做的劇。電視劇是一個民族的上層建筑,是精神和藝術領域合二為一最集中展現的藝術形式,做劇一定要有所表達、有所擔當,在精神上能夠有所激勵、慰藉,在心靈上讓人得到希望、溫暖。《生命中的好日子》前后打磨了四年之久,原本42集的篇幅經推敲后剪掉兩集才送審。張麗影說:“我們一定要做到自己認可。”這正是電視劇行業應該提倡的工匠精神。而《生命中的好日子》就是一個個案和榜樣,是這種精神的藝術展現。
(作者為中國傳媒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