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里的暖意，為什么沒有“暖”到你?

電視劇 《歡樂頌》 海報(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盡管 《歡樂頌》 在標新立異的道路上遭受了諸如“階級主義”等責難，但仍然無法掩蓋這部電視劇的核心表達，也是它所傳遞的最大暖意———即使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身邊的伴侶換來換去，追求的自 由和權力也大相徑庭，但她們之間仍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情誼和共鳴。

　　●生活本就在演繹著世間百態(tài)，22樓“五美”人生路線各不相同，但人格上是平等的，都在奮力反抗任何既定的女性命運———由此而生的彼此需要，也不過就是任何情感關系的初級階段而已。如果這樣的人間 暖意沒有“暖”到你，那是多么遺憾的一件事啊！

　　時下，國劇對男色消費的推崇幾乎走火入魔，在女性受眾主導收視風向的電視媒介，無論美少年還是“老干部”，男性身體符碼毋庸諱言已成為電視熒屏第一暢銷的“商品”。而主打女性視覺的 《歡樂頌》 在男人幫中揭竿而起，成為了山東影視集團+正午陽光出品的又一部現(xiàn)象級作品。

　　以制作精品男人戲見長的山影和正午陽光這一次將目光投向風格樣式全然不同的女性都市劇，講述了一組以上海為背景的女性關系網(wǎng)中有關生存與生活、情緒與情感的故事，沒有男主的基礎設定，給足了現(xiàn)代都市女性日常生活空間的追光。客觀來看，《歡樂頌》 割舍了夫妻日常的戲碼，也不用生兒育女綁定生活，沒有婆媳關系，不講裸婚勇氣，而是將普通社會條件下難有交集的五位不同階層、不同經(jīng)歷、不同性格的女性置于同一空間，用“鄰居”這種頗具辯證性的身份將她們串聯(lián)起來，也構筑起本劇最基礎的世界觀。

　　因此，盡管 《歡樂頌》 在標新立異的道路上遭受了諸如“三觀不正”、“階級主義”等責難，但仍然無法掩蓋這部電視劇的核心表達，也是它所傳遞的最大暖意———即使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身邊的伴侶換來換去，追求的自由和權力也大相徑庭，但她們之間仍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情誼和共鳴。它告訴我們，友情，是現(xiàn)代消費社會的女性賴以生存的又一精神支柱。

　　女人需要女朋友嗎？　市面上大多數(shù)的書籍、電影、雜志都在探討兩性話題，教女人們?nèi)绾涡蕾p男人、理解男人———它們?yōu)槟腥耸澜绲幕ハ嘟煌�提供了范本，然而對于女人如何�?jīng)營屬于自己的友情，卻鮮有人問津和提及。這或許是因為大多數(shù)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出于性別歧視抑或某種集體無意識，抱持的對于女性友誼的貶低。

　　自上世紀60年代女性主義運動發(fā)起以來，“性別主義 (sexism)”作為運動的主要斗爭目標和關鍵詞，使廣大女性首次團結起來組成自己的團體。而社會團體的共同語言作為其身份標識和與外界的區(qū)分方式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此思想下，一個被稱作“意識提升 (consciousness raising)”的活動出現(xiàn)了，其實質(zhì)是女性團體中互相交流的一種語言行為，其指導思想是女性相互間個人經(jīng)歷的交流使她們遭遇的共同性得以呈現(xiàn)，從而獲得對社會更深刻的認識。從這一點上看，22樓“五美”建立了一個典型而特殊的團體話語體系。不管是少女還是熟女，“傻白甜”還是“白骨精”，古靈精怪還是世故老練，每個人都存在明顯的性格缺陷：安迪的高貴冷艷和童年陰影，曲筱綃的盛氣凌人和雙重標準，樊勝美的愛慕虛榮，邱瑩瑩的迷迷瞪瞪，關雎爾的據(jù)俗守常，沒有圣母普灑人間光輝。然而參差多態(tài)乃幸福本源，正是她們?yōu)榱死�益各自為營絕不含糊的翻臉吵架，為了居住環(huán)境的生態(tài)平衡相互幫襯支持的話語方式，構筑起女性友誼的大堤，為石頭森林中的女性言說自我精神索求和欲望表達找到一個最佳出口。

　　事實上，《歡樂頌》 播出以來被爭議推上了風口浪尖，除了三觀飽受詬病，也不乏對這五個全然不同的女性建立起深厚友情的質(zhì)疑聲。然而，女人的友誼不像男人，哥們就是哥們。她們的友誼更像是一種螺旋上升的關系，往往帶著些試探、比較，甚至是一種看不慣的欣賞。在22樓“五美”之間，安迪和曲筱綃的認識是從矛盾開始，但之后曲筱綃需要安迪的才華，而安迪受曲筱綃的性格影響敞開心扉頗有成效，兩人因此形成了最穩(wěn)固的關系；安迪起初十分欣賞樊勝美，但因為樊勝美過分虛榮而起嫌隙，在得知樊勝美性格缺陷的家庭成因后，又很快釋然；安迪不理解邱瑩瑩為什么熱衷不靠譜的成功學，邱瑩瑩不明白安迪為什么瞧不起父親給自己買的書，盡管二人在劇中的和解有些莫名其妙，但終究安迪意識到邱瑩瑩的簡單和快樂，邱瑩瑩也知錯就改，實現(xiàn)了自我成長；而對于職場菜鳥關雎爾來說，安迪的女強人氣場足以將她征服；至于曲筱綃和樊勝美，盡管互相較勁沒完沒了，卻在許多事情上不謀而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應對男人的技巧。

　　而同居一室的鐵三角———樊勝美、邱瑩瑩和關雎爾，則更像是大學女生宿舍的關系，各自階層、性格、經(jīng)歷、趣味相差極大，但基于分擔開支的經(jīng)濟需求、互相陪伴的情感需求，長期相處下來形成了抱團取暖、共御外敵的同盟。這也是為什么樊勝美和關雎爾會為邱瑩瑩遇人不淑憤而出手，而關雎爾和邱瑩瑩會替樊勝美打抱不平排擠曲筱綃，這正是女性友誼中最原始、最單純的同仇敵愾。

　　《歡樂頌》 就是以女性的眼光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并以女性的觀點和要求評價男性，凸顯了女性對話語權的掌控。長期以來，中國影視市場一直以男人的觀點和眼光為主導，男性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剝奪了女性的話語權，使她們長久“失聲”，女性一直是被書寫、被塑造、被曲解的對象。而《歡樂頌》 從女性的利益和欲望出發(fā)，以開放﹑　民主﹑　多方位﹑　多角度的敘述形式有力地表達了女性內(nèi)在的豐富情感和女性角色的主動性，大膽而熱烈地捍衛(wèi)了女性的話語權。而從女性的視角講述五位主人公的經(jīng)歷，也給予了女性多維的表達空間，使人們看到了一個與男性定義和欣賞角度完全不同的女性世界。最讓人心生暖意的是，她們的堅強樂觀和自力更生，并以欣賞和寬容求同存異結為盟友。友情的真諦是，看過你光鮮的表象，也看過你狼狽的時刻，是一同經(jīng)歷與殘酷生活搏斗遭受重創(chuàng)的人生片段，相扶相持并共同成長，更是在利益誘惑下，飽經(jīng)猜疑掙扎依然選擇彼此相信。誠然，至第一季結束，五個女性尚未完全放下心防，最不堪最脆弱的真相尚未揭露，還沒有彼此交付，因此無法達到最深的理解和認同。慶幸的是，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將在后續(xù)篇幅中層層剝開，“五美”友誼的小船正在點滴中構建成遠洋巨輪。

　　所以，別急著用“階級主義”來批判。硬把這種友情聯(lián)盟劃分三六九等，實際上是披著正義外衣的反智主義價值觀。我們的生活本就在演繹著世間百態(tài)，22樓“五美”人生路線各不相同，但人格上是平等的，都在奮力反抗任何既定的女性命運———由此而生的彼此需要，也不過就是任何情感關系的初級階段而已。如果這樣的人間暖意沒有“暖”到你，那是多么遺憾的一件事啊！

　　說到底，在有時無情而堅硬的城市生活中，結伴同行終歸比獨自飄零更加有力，哪怕只是一種過渡性陪伴。就像這部劇的宣傳語所言：生活即使一地雞毛，我們?nèi)匀灰�高歌前行�?/p>

　　(作者為西南大學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