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的評介主題是以歐洲為中心,但莫言得獎對中國文學還是有深長意味。評獎的標準中有一條,大概意思是需要持續性寫作,這一條,說來容易做到難。從上世紀初“五四”新文學時期以來,中國作家的寫作都是在時續時斷中進行,每一代寫作者都很難有持續20年以上的安定時間,得以從容建設自己的美學體系。莫言得獎,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中國已經擁有職業性的寫作,在職業性寫作背后,其實是有一整幅社會圖景,不僅是政治經濟的穩定連貫性的發展,更是思想和藝術的獨立自由,個人意志的鮮明體現。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的眼光,從遙遠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輻射到亞洲中國,在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寫作者隊伍里看見莫言,不可能忽視中國30多年改革開放的背景。
人往往是作為生產者和消費者而體現價值,比如“人口紅利”這個詞,大概可作為一個隱喻。而在寫作者的世界,人就是人,即便他不事生產也不事消費,也依舊有著價值,這價值是天然賦予的,我們的世界就是建構在這樣“無用”的價值上。但是,即便如此,我們依然還是會感覺到失職,比如說,當看見媒體上報道年輕的孩子輕生,社會學者的統計顯示農村老齡人口自殺的比例,無論是籠統的數字還是生動的個體,都讓人痛心,其實,讓人們珍惜生命,就是我們寫作人的職責,大約也是我們虛構存在的意義吧!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的工作不是直接地體現功能,但也許,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一點作用。這點作用,無法用科學的方法定質定量,它實在太隱秘了,甚至被我們自己忽略。所以,我希望不要用“票房”、“印數”、“利潤”、“人才庫”這一類指標來衡量我們的勞動。在一個科學實證的世界,文學確是邊緣的存在,可有還是比沒有好,至少,文學可以使生活變得有趣一些,它讓人生出一些妄想,妄想去求證一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事情。我記得2010年世界杯足球賽上,葡萄牙隊出場的一幕,每個球員的臂上都佩戴黑紗,哀悼他們的作家薩拉馬戈逝世。這多少證明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事情還是值得注意的。
對于我們寫作的人,在這個時代已經很幸運了,相比我們父母輩,他們殫精竭慮處理的,就是集體精神和私人生活的關系,稍有不慎就會逾矩。他們想得多,寫得少,出版和印刷得更少。今天自由的空氣和蓬勃興旺的印刷業,使得寫作的生產力大大提高,當然,和其他行業一樣,生產過剩是難免的。我以為,我們還是要向前輩學習,學習他們的認真謹慎,對文字的尊重,對文學的敬畏,所以,還是那句話,不要用計量來催促我們,給我們足夠的寬裕,空間上和時間上,讓我們保持鎮定清醒,檢討思想,積蓄感情,鍛煉文字,努力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