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鐸的長篇小說《一九六〇年的愛情》具有令人稱道的真實性和藝術感染力。作者敘事樸實、干凈、利落,行文中顯出老到和成熟。作品中的民間故事和俗語更增添了它的生趣和可讀性。
小說講述的是20世紀60年代東北小山村的饑荒生活。作者以寫實主義的筆觸展現了災荒、饑餓對人生命的威脅,以及在饑荒面前人性中的善惡美丑和求生欲望,揭示了在饑荒年代和斗爭年代人間的命運悲劇和愛情悲劇,歌頌了人性中的真善美,詮釋了人間真愛的美好。小說成功地塑造了朱大有、高滿倉(彪牛)、高大妞、高英蓮、左越、白桂玫等人物形象,這些人物性格鮮明突出,真實可信,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其中,朱大有作為農村中的基層干部,他的愛民如子、為民憂患,他的能力和智慧都容易使人想起柳青筆下的梁生寶。而他淡化政治,不唱高調,但關鍵時刻卻敢于為民鋌而走險。朱大有這一形象,突破了梁生寶形象的既定的框架和模式,具有新質和新意。
小說具有寫實主義的力量。對上世紀60年代饑荒的呈現,對后代的讀者具有認識價值和教育意義,看后讓人心情沉重,引人深思。小說采用章回體,體現出作者向傳統小說的回歸,顯出傳統寫實小說的藝術張力。小說中的故事、人物、情節、細節幾乎都有生活的根據和現實中的原型,作者的生活積累和素材儲備是充足的,對于遼南的鄉情、俚語、風俗、習慣更是了如指掌,因此,能夠客觀地、如實地將地方史志和民俗鄉情融入到小說的敘事之中。所以,小說中的地域文化特征、濃郁的鄉土氣息也是寫實主義的勝利。
作品對人性中的善惡美丑進行了深刻揭示。朱大有、高大妞、彪牛、左越等代表了人性中的真善美,他們都能拋開一己的私欲,幫助別人,拯救全村的男女老少,他們是用生命演繹了人間真情和美好愛情,令人感動、敬佩和贊嘆。在愛情中也體現了真善美和人間真情。朱大有對高蘭花、對左越的真情,彪牛和大妞的真愛都感人至深。他們雖沒有終成眷屬,但卻愛得刻骨銘心,從生到死,讓人感動,也讓人惋惜。白桂玫、高英蓮則體現了人性中的丑和惡。尤其是高英蓮深藏禍心,落井下石,發泄私憤,直接導致左越的慘死。作品對人事、人性、愛情的揭示都是深刻的。人事的矛盾與紛爭、人性的殘酷與溫暖、愛情的執著與堅守,以及作家的審美理想都躍然紙上。
小說揭示了人的命運悲劇和愛情悲劇。如小說敘寫左越,說,“如果她與曹思飛大學畢業以后就結婚了,如今會是什么樣子?如果在這個貧窮荒僻的鄉村,她真的與朱大有走到了一起,如今又會是什么結果?人可以不迷信,但是人一定要相信命運。她相信了命運,所以她很坦然,沒有什么怨恨。”再如,高大妞和彪牛雖然真心相愛,但彪牛是地主子弟,兩人的愛情注定是悲劇。他倆沒有走到一起,道出了人生的無常,兇吉禍福實在難料。這是這部小說的深刻性之所在。小說中所揭示的上世紀60年代的愛情是令人贊嘆的,也是令人憂傷的,更是讓人心碎的。
小說的敘事樸實、簡約而不簡單,小說還穿插了很多民間故事和俗語、歇后語,給作品增色不少。單說俗語、歇后語,像“滿堂的兒女,不如半路的夫妻。”“老太太的破鞋——提不起來了。”“蝎子的尾巴,洋魚的針,最毒不過婦人的心。”“俺們倆是筷子夾骨頭——兩根光棍。”這些都是最生動、最鮮活的語言,也是最有生命力的語言,所以,也是最有力的文學表達。
不過,小說也同樣存在一些瑕疵,如小說的愛情線索、愛情故事不太突出。作品名為《一九六〇年的愛情》,理應突出愛情線索和愛情故事,并從中窺見出那個年代人們的愛情觀、價值觀。這也是讀者閱讀時的一個主要心理期待。但作品在這方面突出的不夠,愛情的故事過少。小說與其說是那個年份的愛情,不如說是那個年份的鄉村敘事。
其次,作品的主人公問題不明確。按照書中對內容的介紹,主人公是地主子弟彪牛。但按小說實際,著墨最多、性格最鮮明且貫穿始終的是朱大有,他是懶漢店的頭兒,也是懶漢店百姓的主心骨。小說凡20章,其中,以朱大有命名的就有7章,而以彪牛命名的只有3章,這表明,朱大有占據了小說的主體,因此,作品的主人公與其說是彪牛,不如說是朱大有。
此外,小說的細節真實性似乎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細節描寫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無關宏旨,但細心的、有經驗的讀者還是能夠看出破綻,它會影響作品真實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