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子奇是一個頗具男人氣質和男人胸懷的人。他的詩集《星空下的男人》是表達一個男人的精神世界的。一個男人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憂,他的擔當,他的關懷,他對這個世界的態度,他的情感秘密,等等,都包含、融匯到書里的一行行文字當中去了。所謂“星空下的男人”,按我的理解,一方面是說這是一個立足于大地之上的經歷著生活風雨的男人,另一方面則表明他同時是一個仰望星空的有夢想的男人。
夢想本身就是詩。而夢想的表達,就是把虛幻的意念和縹緲的情思定格為可感可觸的文字。從郝子奇的表現來看,他不僅是一個懂得仰望星空的男人,而且是一個能夠以詩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仰望的男人。他的表達,讓我們認可了他是一位詩人,一位有個性、有才情的詩人,一位具有較強的詩意捕捉和詩意轉化能力的詩人。從他的這部詩集里,我們可以看到,他對自己身經目擊的一切都有詩意的沉思,都有深情的表達。比如對他的故鄉、他的親人,對他當下生活的城市,對于對季節變化和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等等,他都有敏感而深切的關注,都有緬邈的情思和委婉的敘述。讀他的詩,我們感受到他是先把自己的心融化在里面,然后把他的詩情慢慢地托舉出來,以一個個美的形象呈現給讀者,喚起讀者的參與和共鳴。讀他的詩,我總是被一種濃濃的情緒流所吸引甚至控制,雖然他常常以一定的客體作為觀照的對象,然而我更多地讀到的是他的內心。這源于他的詩歌的典型抒情特質。這種特質近年來已經為許多詩人所忽略,而郝子奇的堅守難能可貴。
下面讓我們走進郝子奇的詩歌世界,去感受一下他的風格和關注點。我們也不必刻意挑選,就先把目光凝聚到詩集的第一首《關于秋天》上吧:“關于秋天的贊美詩已經太多/語言的果實,太過沉重/那些彎曲的樹枝/不得不讓果實墜落,慢慢爛掉。”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因此這也成了人們寫“秋天”的一個思維定勢,導致“贊美詩”太多,不容易出新。而詩歌是陌生化的藝術。如果一味慣性地從“果實”的角度贊美秋天,造成“語言的果實”太多、“太過沉重”的話,“果實”就會“墜落,慢慢爛掉”。不難看出,這實際上是作者在以詩的形式表達自己的詩學觀念:要換一種方式寫秋天,要不斷地以新的視角寫作。在這首詩里,作者就由“秋天”生發了個人化的感受:收獲,不一定要體現于“果實”,還有其他方面,比如“風的力度”、“霜的顏色”乃至“一望無際的荒野”,都可以看作是很好的收獲。這體現了詩人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是他的開闊胸懷的體現。
我們會發現,詩人時有神來之筆,他具有一種把常人覺得抽象的事物變得具象、生動起來的能力。比如,他寫“初春的麥田”:“最初的綠,是很淺的/無法埋住殘冬的荒涼”;又如,他寫“春暖時節”的暖:“暖是三月的溫度 從/正在瘦小的雪粒上 從/泥土站直的萌芽上 就從/雨后那一抹綻開的花霧中/跳到春天。”
他呈現了多么美妙的世界啊!這樣的語言讓我們感到新鮮。而類似這樣新奇的表述在郝子奇的詩集里可謂俯拾皆是。又如:“薄薄的熱是看不到的/它正在穿透玻璃/把我的潮濕擠出來/最后的春天,正成為/細小的汗珠,落到了塵埃。”
寥寥數語,不僅寫出了季節的變化,而且詩化的語言中有著超出季節以外的豐富內涵。我們不禁要稱贊詩人表達上的微妙傳神。
由于有著較高的生活與藝術兩方面的雙重積累,郝子奇在表達他的所思所想時才可能做到這樣的游刃有余。技藝與內涵是相輔相成的。從這部詩集里,我們不難發現詩人對世界的感受與關注是那樣的細膩而深入。對親人和故土的愛、對弱小者的憐憫與同情、對友情的珍惜與懷念,都是他作品中時常回響的旋律。到了近期,他的詩歌里開始更多地注意了敘述的節制和節奏,開始避免散文式的繁冗與拖沓,筆法開始簡潔,境界也時見空靈,而那些形而上的思辨與思考則一以貫之,形成詩人特有的冷峻風格。比如以下的詩句:“樹葉的飄落,是不是憂傷的速度/在蕭瑟的秋風之中/我看到了人生之外的蒼老/成片的葉子,正在由綠轉黃。”
看似平淡無奇的語句卻有著“天若有情天亦老”一般的感懷。人到中年,對于時間的流逝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詩人可以借一片樹葉表達對生命的傷感和無奈,也可以借樹葉表達豁達的心態:“生命總是在成長著飄落/關鍵是,飄落的過程/能不能像這片葉子淡定和從容”(《看一片樹葉的飄落》)。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認識,所以他雖然備感時間對于人的摧殘,但是他始終不放棄對信念和價值的堅守,像他詩里所說的那樣:“在裸露的柿枝上/那最后的一盞燈火/仍沒有熄滅”。詩歌感動人和鼓舞人的地方正在于此。郝子奇的詩就是這樣,常常在淡淡的悲傷與憂患中,透出一股堅執的力量。這是他詩歌的大致格調。他深情地描寫故鄉,其實是在表達對精神家園的呼喚:“幸好,我還有遙遠的故鄉/我知道,即使在荒頹的家園/也還有生長的石榴樹/那些燃燒的火苗/正在點亮五月的燦爛”。
讀郝子奇這部詩集,我們依稀看見一個孤獨而倔強的男人在星空下的行走與思考。他的精神與星輝交織在一起,燃起璀璨一片。現實是沉重的,但永遠壓不倒詩人心中的花朵。這是語言的花朵,是詩歌的榮耀和光芒。祝愿神奇的語言之光永遠陪伴我們的詩人,為他照亮更加闊大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