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邦的新散文集名為《自然抵達》。顧名思義,是讓自己對散文基本的追求自然到達希望的彼岸。自然,不是不用心,不是隨意為之,而是他文本中的真實、自然,不挖空心思、不矯揉賣弄。他筆下的文字反映出一個真實的自己、真實的生活、真實的人生。盡管這只是廣袤人生的一個側面,浩茫大洋中的一簇浪花。
散文創作的路數各式各樣,每個作者根據自身的閱歷、性格、人生觀以及在長期歷練中形成的文字表達習慣綜合而定。有時候,連作者自己也未必明確他要怎樣寫,寫出來是什么樣,但只要他有想法、有追求,就必定會從他作品的面貌上找到屬于他本人的印證,劉克邦的散文中就能找到這些印證。
劉克邦的散文與他的生活非常貼近,不僅僅是近距離,而且是無距離,幾乎都是最親切的感覺。溫暖也好,涼意也罷,都是自己的“貼身小棉襖”。無論是親情,無論是故鄉,無論是與老區群眾的同呼吸,還是與自己本行業的共休戚,讀起來都那么真實,那么感人,一種溫厚的貼切,一種毫不推諉的責任。親近意味著不拒絕、不疏離,著眼于被感動了的事物。讀他的散文,總會感受到一種融融的暖意。
貼近生活、感動人心,都出自健康、美好的人性。惟有自己真正感動了,才能感動讀者。劉克邦感動讀者的奧秘,首先是“真”,其次還在于表達上的特別,能夠寫出客體人和事的具體性和獨特性。這來源于他的具體經歷、獨特性格。文學就是這樣,命運中的苦澀可能是灰暗的,但寫得真切而到位,從藝術表現上說則又是閃光點。他寫老紅軍的幸存者、寫生活中的先進人物,不是隔靴搔癢,不是旁觀者的描摹,而是將自己整個心靈融進去了,帶出來的也必然是滾燙的靈魂。盡管作者與所寫的對象不屬于同一時間、環境,但心靈共振了、情感融入了,筆下便有了時間和空間的穿透力。
這就回答了另一個問題:為什么劉克邦能夠以比較平實的語言寫出感人的、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文章?關鍵在于:一,忠實于所寫的人和事;二,基本上都是貼近自己、貼近人生命運的活生生的生活;三,不僅僅是熟悉的生活,而是達到自己的脈搏與生活的共振,以心換心。
不過,劉克邦的散文還是有余地可以升華、可以挖掘的。真實、不虛飾的文字比較平實而少刻意,在某種情況下是優點,但是在另一個層面上,也要面對更深、更美、更有韻味的要求。任何的藝術門類,包括文學,都有一個味濃、味厚的問題,這與作家的藝術修養有關,如凝練、含蓄、意在言外、表達不過于直露等。這個平實不是從平實到平實,從平白到平白,而是眾多化為少許,化為冗雜中的簡練,浩瀚中的節制、通俗。
散文這種東西,并不是說雕琢就深刻,表面上看平實、平白就不深刻。有的時候相反更難,更是一種大的境界。舉唐宋詩為例:“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不光是一個句子問題,里面的東西有味道、意境含蓄;“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看起來非常流暢、通俗,一般的人卻認為太流暢、太暢達,反而不含蓄,這是一種誤解,更高的層次是知道里面味道很厚,意境非常好、非常美。還有,楊萬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所以說,不光劉克邦,所有寫東西的人,都應該琢磨通常被貶斥的虛飾、雕琢、交融,不這樣的話,是不是就一定是從平白到平凡?如果能將這兩者完美結合,就一定是高品位的作品。藝術之不同門類,包括詩歌、小說、散文,詩意和韻味則是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