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倫的中國人物畫創作是豐富多樣的,既有回憶過去的創作,也有直面現實的作品。在這些豐富多樣的藝術創作中,那些仕女畫、那些以清末民初女性為描繪對象的人物畫,雖然是王新倫在藝術探索中的情感夢,也比較受到當下藝術市場的青睞,但畫家卻在當下時代洪流中認識到這種纖細而唯美的畫風很難適應中國當代社會的發展,自覺地轉向雄渾而大氣的畫風,傾心創作那些直面現實的藝術作品,取得了頗為顯著的成就。
在這種藝術調整中,王新倫較好地把握了個體與群體、中國與世界、傳統與創新的辯證關系。在中國當代藝術史上,一些藝術家在美學要求和社會要求的矛盾、文人趣味和民眾趣味的沖突中容易走極端,而不能辯證地把握這些矛盾和沖突。在中國藝術發展史上,中國畫在文人手里往往不過是把玩和養性的寄興之物。這種文人趣味雖然不可完全否定,但卻不能泛濫。王新倫雖沒有完全摒棄這種文人趣味,但卻自覺地超越自我世界,不但認識到自己不過是社會和時代的公民,而且把自己的追求同社會的追求融為一體。在《萬丈高樓平地起》《父老鄉親》《春融》《鐵路修到我家鄉》《瑤鄉春色》等畫作中,王新倫不但極力捕捉中國當代社會底層民眾的微妙變化,而且努力增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量。在人物選擇上,他以刻畫中國當代社會底層民眾甚至邊緣少數民族為主。在表現方法上,王新倫追求單純明朗,以粗獷的線條增強畫面的厚重感和蒼潤效果。他還大膽吸收西方油畫的一些表現方法,強化中國畫線條的表現力,增強造型的塑造力。他在吸收西方油畫的一些表現方法時沒有汰除那些斧鑿痕跡,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文氣有余而強悍不足的中國畫傳統,而且有力地表現了中國當代社會底層蕓蕓眾生渴望發展的強烈沖動,畫風因而雄渾而大氣。
王新倫在藝術創作中著力開掘中國當代社會底層眾生積極進取的生存狀態,突顯他們創造歷史的偉力。中國當代社會底層的蕓蕓眾生強烈渴望與外面世界的交流,強烈要求豐富和擴展自己的活動世界。這些小人物絕不懦弱保守、固步自封,而是勇敢地迎接外面世界的變化,甚至主動尋找與外面世界的聯系。這種難以遏制的發展自我的沖動在很大程度上折射了中國當代社會的發展與進步。其實,他們就在創造著中國當代歷史。在畫作《萬丈高樓平地起》中,那些勤勞善良的中國建筑工人雖然較少享受中國當代社會現代化的成果,但他們卻仍然無怨無悔地勞動著、創造著。甚至有些建筑工人盡管不屬于現代城市,卻仍以他們的汗水和熱血,以他們青春的肩膀,抬升了城市的高度,成就了城市的偉岸。從他們滿面春風的笑臉上,從他們堅實的步伐中,不難看到中國當代社會的美好未來。這些推動中國當代歷史前進的建筑工人可以說是這個社會當之無愧的脊梁。在畫作《父老鄉親》中,那些父老鄉親雖有迷惘,但神情卻是堅毅的,正如米開朗基羅所雕刻的《被綁的奴隸》雖然被綁,但卻是不屈服的。那些凝視遠方的父老鄉親沒有自怨自艾,而是蘊蓄著力量,準備遠行。在畫作《春融》中,禁錮多年的中國人民的心靈解放了。母親那抑制不住的喜悅,那充滿信心地對遠方的眺望,已與畫家羅中立的油畫《父親》很不相同。如果說父親的喜悅是中國人民解決溫飽后噴發的,那么,母親的喜悅則是中國人民精神解放后產生的。在畫作《鐵路修到我家鄉》中,中國少數民族同胞在打開自己的世界時沒有驚慌和恐懼,而是興奮和喜悅的。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中國當代社會的進步是和自己的發展密切相關的。他們不但在這種發展中感受到自己切實的進步,而且看到了自己的光明未來,那種喜悅是情不自禁的。從回憶過去到直面現實、從描寫身邊的工人和父老鄉親,再到關注中國當代社會邊緣的基層民眾,王新倫沒有只盯住極少數人命運的沉浮與變化,而是密切關注中國當代社會底層的絕大多數人的發展和幸福,藝術境界愈來愈開闊。
在中國當代歷史的轉折關頭,王新倫勇立潮頭,不是汲汲挖掘中國當代社會一些基層民眾的保守自私、固步自封的痼疾,而是著力展現他們主動地與外部世界交流并創造歷史的敞亮心胸。尤其是王新倫在藝術創作上不是專注個體的描繪,而是注重群體的表現,這就有力地表現了中國當代社會基層民眾創造歷史的偉大力量。當然,畫家所表現的這些創造中國當代歷史的社會底層人物絕不只是時代的符號或階層的代表,而是個性鮮明和內心豐富的真實生命存在。這些人物在中國當代社會的進步中沒有絲毫的自得和自滿,而是渴望交流和發展。他們雖然沒有改天換地的偉力,但卻有水滴石穿的威力,并豐富和擴張著人類歷史的海洋。王新倫在深入生活中時時都被這種積極的生存狀態所感動,發現他們既不稍成即安,也非永不饜足,而是在不斷進步中充實自己并享受生活的快樂。
中華民族的當代歷史創造不僅是民族的,而且是世界的。那些將中國當代文化當做一個封閉自足體并陶醉其中的人無疑是井底之蛙,必將為人類文明發展所拋棄。在世界當代文化發展的格局中,如果一個民族的文化要在世界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須對人類文明的發展作出自己獨特的貢獻。這就是說,越是對世界文明發展作出獨特貢獻的民族文化,越是世界的。這是中華民族的歷史創造不可或缺的文化自覺。王新倫直面沉重現實的藝術創作不僅表現出這種高度的文化自覺,而且適應了中國當代文化自主的創造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