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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植:文字共和國之夢

    ——寫在“第三屆中韓日東亞文學論壇”召開之際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6月14日14:09 來源:中國作家網

      1. “三”這個數字

      尊敬的各位中國作家,敬愛的各位日本作家以及我們韓國的各位作家,非常高興在北京與大家見面。今天的開幕使東亞文學論壇剛好轉了一圈。東亞文學論壇在首爾起步(2008),之后在北九州舉辦(2010),現在來到了北京,形成一個圓形循環。

      韓國人喜歡“三”這個數字,把主管生命的女神稱作三神奶奶1),三神奶奶與其說是指三位神仙,倒不如說是指孕育新生命的過程本身。一和二,也就是陰和陽合在一起為三,新生命由此誕生。三包括一和二,但超過了二者全部。從這一點來看,此次論壇是有預見性的。大家都知道,原本像加拉帕戈斯2)一樣孤立的三國文學在東亞文學論壇上首次實現全方位的交流。當然,這其中兩者間的交流不少,并逐漸轉變為三者的交流,這實際上是一種飛躍。我們都知道,三者交流比兩者交流困難的多。更何況是受世界矚目的地區,我想起第二屆論壇的情景。那時中日關系因領土問題變得十分緊張,再加上延坪島炮擊事件3),這令人不禁心存擔憂。所幸只是虛驚一場。與和平時期相比,國與國之間有紛爭,作家們更應該齊聚一堂,日本作家和北九州市民們對跨越紛爭的障礙前來參會的中韓作家表示了衷心的歡迎。那確實是個非常令人感動的場面。北九州忽然搖身一變成為三國作家的小“文字共和國” 4)。借此機會,我再次對積極支持第二屆論壇的日本委員會表示衷心的感謝。同時向目前外部環境并不亞于第二屆論壇時的此時能夠如此精心安排此次論壇的中國委員會致以崇高的敬意。

      1)‘삼’也解釋為“胎”,但一般都解釋為“三”,也許二者兼備。

      2)加拉帕戈斯癥候群(Galápagossyndrome)是指20世紀90年代以后,日本制造業一味埋頭于國內市場,結果被世界市場所孤立的現象。作為該詞語源的南美東太平洋的加拉帕戈斯群島于1835年被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1809~82)發現,并為世人所知。由于長期遠離陸地,島上形成了奇特的生態系統,達爾文的進化論構想即誕生于此。

      3)2010年9月,中國漁船和日本巡邏船沖突使釣魚島或尖閣紛爭再次激化,同年11月,朝鮮炮擊韓國延坪島,造成韓半島局勢緊張。

      4)該處引自卡爾·波蘭尼(Karl Polanyi,1886~1964)。“學問和藝術不會在任何權威面前低頭,它只接受文字共和國的統治。絕對的強制必定要消失。應該為所有‘反對者’提供一個自由出入的空間,給他們一個能夠繼續守衛人生的‘第二選擇’的選項。因此,拒絕順從的權力將作為自由社會的本質特征為世人所接受。” 卡爾·波蘭尼,《巨大的轉換》(1944),洪基彬譯,圖書出版之路,2009,第596頁。

      2. 本地人和外地人

      我個人常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是“本地人和外地人”,或稱為“主人和客人”。我現在居住在老家,雖然叫做老家,但并非農村,而是港口城市仁川。當然我家也不是仁川本地人。19世紀末,我的曾祖父從與中國接壤的義州遷居至此。不過仁川這樣的大城市本來就有很多外地人,因此我家也算是本地人了。外地人聚集在一起,建設發展新城市,如果從這種近代化歷程的普遍性來看,在城市里區分本地人外地人就顯得可笑。但曾在冷戰時期沉寂一時的仁川,進入后冷戰時代重新崛起,成為對中國和朝鮮的窗口,而這時本地人論爭也死灰復燃。本地人認為“鳩占鵲巢”,對外地人發難,而外地人則指出,一味的排斥外地人將會導致城市活力下降。這是鄉土主義和脫鄉土主義之間的對立。對此我也感到很矛盾。如果從外地人過分的流動性會破壞一個城市的穩定性來看,那么鄉土主義是有道理的,但如果從本地人排斥外地人會影響外地人的活力來看,似乎又該偏向于脫鄉土主義。

      但如果稍加追溯的話,其實“本地人”大多也是外地人,仁川的本地外地論爭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這個討論往往與本體性聯系在一起,直到現在只要一說起本體性就會讓人反感。“本體性”的主張經常是復古的。以前的東西最近被破壞了,需要重新恢復,它經常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展開的。雖然不無道理,但這種方式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實在無法回避“本體性”,那就把它拋到未來而不是過去,換句話講,最好把它當作今后應形成/構成的共同實踐議題。所以最近我漸漸傾向于后者。

      李斯的《諫逐客書》是我批判以鄉土主義名義鼓吹排外性的寶貴論據。李斯本為楚國人,任秦國客卿,后因秦下逐客令而被驅逐,這篇傳世名文是李斯在被驅逐的路上呈給后來成為秦始皇的嬴政的,文章揭示了為守護既得權利而歪曲利用鄉土主義乃至國粹主義的弊端,最終使秦國撤除了逐客令。文中例舉了為振興秦國而從其他國家廣招人才的歷代君主,同時逐條揭示了“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最終“以資敵國”5)的逐客令的不當性,李斯的言論對我也有非常重要的啟示作用。

      但有趣的是,在法語中“歐德(hôte)”一詞有時翻譯為“主人”,有時翻譯為“客人”。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 1930~2004)十分關注這種雙重性,他認為,“最終,成為人質的是是主人,即:招待者,招待的主人(hôte)。而客人(hôte),即被招待的人質(guest)則成為招待者招待的人。成為主人(hôte)的操縱者。主人(hôte)成為客人(hôte)的客人(hôte)。客人(hôte; guest)成為主人(hôte; host)的主人(host)。[主人成為客人,客人成為主人]這種互換使所有一切以及各自成為對方的人質。這就是對換法則。” 6)這讓我再次回想起第二屆論壇。中國作家和韓國作家甘愿成為日本作家的人質,反過來,日本作家也成為了中國和韓國作家的人質,或許這也是韓中作家們在北九州受到歡迎的原因吧。主人和客人之分其實不是明確的,他們是一體,這種奇妙的互換性在不知不覺中瓦解了主人的內部性和客人的外部性/敵對性7),從而擺脫主張主人與奴隸之間循環敵對性的主客二分論。就是這樣。主人是先到的客人。

      3. 開放城市的市民們

      今天,在北京,日本作家和韓國作家作為“先到的客人”的客人,作為客卿,得到中國作家的款待,但即使如此,主人和客人的二分法式劃分還是赤裸裸的或是暗暗地產生影響,這是無法回避的現實。最近,這可惡的二分法戴上新的面具出現。那就是游牧生活(nomadism)或游牧主義。以先到的客人這樣一種謙虛的姿態自居,同時卻試圖連熱情招待所有客人的善良的主人也驅逐出去,把全世界變成移民的天地,甚至連資本的某種策動也往往在游牧主義的庇護下得到贊美。當然我并不是一味否定游牧生活。它被認為是在法國“六·八”革命的改革氛圍中誕生的新鮮事物,這沒有不妥之處,但它現在也許已經消失在不斷崛起的數碼資本主義的商品世界里了。

      5) ‘古文真寶’后集,首爾:世昌書館,1966,第10~11頁。

      6)雅克·德里達,《有關熱情招待(De l'hospitalité)》,南秀仁譯,東文選,2004,第135頁。

      7)拉丁語‘hostis’指“敵人”或“外地人”。雅克·德里達,前書,第68頁。

      19世紀初著名的空想社會主義者羅伯特·歐文(Robert Owen, 1771~1858)深刻認識到引入“按照利益和利潤的原理重新組織整個社會”的市場經濟后,西方所面臨的悲慘現實。卡爾波蘭尼沉痛地概述了歐文的觀察,“曾經過著定居生活的人們,他們世代相傳的性格遭到破壞,變異為新的類型,像游牧民一樣四處漂泊,沒有自豪感,變成不會嚴格規范自身的流浪人,粗魯,冷漠,現在的資本家和勞動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8)。源于19世紀西方社會的“自己調整市場”(卡爾波蘭尼)就是打著如今世界化(globalization)的旗號,把全世界變成粗暴流浪者的世界。

      我們要抵抗流動性。 首先要重新構建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所(place)而不是資本的空蕩蕩的空間(space)。重要的是要阻止游牧主義把世界變成浮艷的流浪者天地的企圖。當然我們也得避免一面傾斜于本地人的獲勝。我們并不提倡本地人和外地人固執自己固有的本體性,相互排斥沖突,而是希望本地人和外地人都能回歸各自的本質,不再有本地人和外地人之分,而是成為“伙伴市民(fellow-citizens)” 9),這才是關鍵所在。到那時,一座城市將成為既屬于某個帝國或是國家內,同時,也向外部敞開大門的“開放城市”(open cities)或“避難城市”(refuge cities),橫跨國境的“文字共和國”—既東亞文學論壇或許會是這樣一個典型。

      經歷幾屆,我目睹著假想城一點點走向“漫長成功”的過程,我不禁重新思考,將擁護他者或少數人作為作家崇高責任的文字共和國,其可行性有多大。我絕對不認為文學能瞬間改變世界,也很難完全贊成猶如文學沒有外在,只需注重內在的態度。如何橫穿文學有用論或無用論而取之中道?魯迅(1881~1936)的話瞬間閃現:“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10)。一針見血,不容置喙,實在是“鋼鐵鑄成的彩虹”之言語 11)。害怕希望卻依舊充滿希望,基于這種精神的奇妙運動,我們或許已經到達共享“文字共和國”之夢的臺階前。在此過程中,如果停止本地人和外地人無休止的紛爭的,一個充滿開放城市的市民友愛的東亞豁然開啟,那么她將是一個最意外的,因此也最讓人高興的客人。此次論壇正值韓中建交20周年,日中建交40周年之際,讓我們開啟大門,隨時迎接這一位客人吧。謝謝!

      8)卡爾波蘭尼,前書,第368頁。

      9)Jacques Derrida, On Cosmopolitanism andForgivenness, trans. by Mark Dooley and Michael Hughes,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2002, 第20頁。

      10)魯迅,《野草》,李旭淵譯,文學村,2011,第39頁。

      11)引自在北京日本領事館監獄中殉國的韓國抵抗詩人李陸史《絕頂》的最后一行,“冬天仿佛是鋼鐵鑄成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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