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的電視劇創作中,主題常常成為被忽視的創作元素。在追求商業成就的準則下,主題的存在無疑抬高了創作基線。
在電視劇《空巢姥爺》的創作過程中,作為編劇的我們無可避免地也遭遇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反復沖撞、權衡與割舍。幸運的是,在這座權衡的天平上,我們尋找到了“主題”這個支點,創作上雖有平面上的曲折,但尚無高度上的降低,保證了文化底線的存在。
從一開始,我們就決定將《空巢姥爺》寫成一部復合主題劇,以期盡可能廣泛地涵蓋充滿價值觀沖突的當代社會。以老年婚戀故事為基礎,展示一幅當代人生活和靈魂的畫卷,雖然囿于諸多原因,這個目的只是部分實現了,但主題的多樣性和多義性,仍然在作品中保留了下來。
我們正處在一個日益老齡化的社會,商業的浮躁泡沫有時沖淡了現實的負重感,造成了青春無敵的偽圖景。老人基本成為家庭索取的對象、不良商業活動欺詐的對象,卻很少成為被人從心靈里去關注的對象。老年人的婚戀乃至幸福,更是變得少人問津。
在多年前選擇這個主題寫作時,這甚至不是一個受到廣泛關注的社會話題。做出這一選擇的動因,一方面是社會責任上的;另一方面,卻是“自私”的。孟子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們的心理卻是“老人老,以及吾之老”,這就是第一主題的確立。
在創作中我們發現,與第一主題在同一敘事平面上相互交叉的第二主題,會帶動情節結構的自然交叉,自然而然地形成雙敘事線索,這可算是主題應用的有效發展。因此,與老年婚戀相互映襯的青年婚戀便成為《空巢姥爺》的第二主題。如果說老年婚戀的難點在于難以獲得關注、獲得認同,是外因占主導;那么,80后、90后的青年婚戀,則是信任、關愛、相處、相融之難,是從兩個人到一個家庭的狀態轉變之難,是諸多內因導致的矛盾。相應的,老人是向外抗衡正壓力,青年則需要向內瓦解負壓力,這種認識直接幫助我們確立了本劇的第二主題。
《空巢姥爺》的第三主題,也可以稱之為補充主題。在第一、第二主題詮釋人性復雜、強調社會生活多元的基礎上,選擇了通俗文化里善惡涇渭分明、好人壞人正面相對的簡單化主題。
長期以來,大多數電視劇創作習慣性地對社會矛盾采取了規避化處理,把電視劇從完全意義上變成了“給眼睛吃的冰淇淋”——俊男靚女,吃喝享樂,談情說愛,插科打諢,一團和氣,完全回避了鞭笞假惡丑、弘揚真善美的基本立場。而《空巢姥爺》對保姆前夫、女兒等人的揭露和描摹,無疑冒了一定的風險。這種對好吃懶做、做夢發財等“時代病”的揭露,無疑會觸動相當一部分人的心靈,像鉆頭一樣鉆疼他們的神經。即使從收視率出發,這似乎也是非常“不理智”的選擇,我們干嘛不寫一個俊朗幽默的前夫,為了尋回舊情,和“姥爺”爭風吃醋?很顯然,這不是“想不到”的問題,而是“做不到”。那樣雖然可以為收視率增加一重保證,但卻褪去了人性批判的鋒芒,喪失了一個文化人直面現實的立場。
而在多年的創作過程中,我們發現很多優秀的電視劇幾乎都表達了某種社會焦慮。在《大宅門》《闖關東》《大明王朝1566》《大染坊》這類厚重的歷史、年代劇之外,幾乎所有的現當代題材,都鮮明地涉及了某種社會焦慮頑癥。比如,房奴(《蝸居》)、教育(《貓爸虎媽》)、婚戀(《大丈夫》)、夫妻感情(《媳婦的美好時代》)等等,只不過,有的是以人物的極端化、情節的離奇化來強化放大這種焦慮,有的是用創造性的人文理念來化解這種焦慮,用獨到的生活認知來超越這種焦慮。
在創作過程中,我們雖認識到了這一點,但囿于《空巢姥爺》的艱苦創作和修改,無暇沉思,未能及時地把這一認識滲透到創作過程中,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