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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冬之旅》全國巡演,引發(fā)關(guān)注
編劇萬方:我想寫父親那一代文人
曾于2014年獲老舍文學獎優(yōu)秀戲劇劇本的話劇《冬之旅》擁有近乎完美的主創(chuàng)陣容:導演是藝術(shù)水準與票房號召力皆有口碑的賴聲川,編劇為曹禺之女萬方,演員方面,88歲的人藝老戲骨藍天野和63歲的臺灣演員李立群的強強組合,生動演繹出兩位老年知識分子晚年的曲折心路。近日,這部話劇作品正在開展全國巡演,所到之處皆引發(fā)觀劇熱潮和后續(xù)的熱烈討論。
《冬之旅》的故事并不復雜:“文革”中,陳其驤迫于壓力出賣了自己最親密的朋友老金,害得老金家破人亡。暮年時,多年未見的老陳找到老金,想要求得他的原諒。兩位老人從一件無法釋懷的往事走入人生的深處,痛苦、憤怒、掙扎、忘卻、釋懷……這是一部關(guān)于懺悔和寬恕的作品,又不僅僅關(guān)于懺悔和寬恕。面對傷害,我們應該原諒還是怨恨?面對過去,我們應該忘記還是銘記?什么樣的過去是可以原諒但不應忘記的?不可原諒是否也是一種罪惡?———這些由話劇生發(fā)的問題,正在引起人們的思考。
“沒有一條道路通向真誠,真誠本身就是道路�!眲≈腥宋锏呐_詞,也可以引申為萬方對這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這是一部真誠的戲劇作品,由困惑而生,向答案靠攏。“對我來說,寫作就是一個不斷向答案靠近的過程。也許我會找不到答案,但總是在不斷地向它接近。”萬方表示。
“寫這樣的戲,我就直接聯(lián)想到我的父親”
上世紀八十年代,萬方曾寫過一個《誰在敲門》的劇本,整出戲分為兩幕,一幕是“文革”中,一幕是“文革”后,以曹禺那一代知識分子為原型�!拔腋腋赣H相處的時間很長,尤其是在他老了之后,這些長時間的接觸讓我有很多強烈的感觸。那時,我就很想寫寫我父親那一代文人,寫寫身處中國大環(huán)境下的文人們�!比f方說。
同樣是描寫中國知識分子的狀態(tài),同樣描寫到“文革”,但上演于2015年的《冬之旅》的出發(fā)點,與當年的《誰在敲門》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一次,在劇場里,與父親有過密切交往的北京人藝表演藝術(shù)家藍天野遇到萬方時,想請她寫一部關(guān)于兩個老人的戲。萬方答應了,而關(guān)于父親的更多記憶也隨之浮上心頭。
“寫這樣的戲,我就直接聯(lián)想到我的父親。藍天野老師和我父親是同時代的人,是同事,他們也是同一類人�!痹跇�(gòu)思作品時,萬方不斷想起父親的晚年,回憶起父親那時總是時不時念叨“我對不起誰呀,我對不起誰呀”的狀態(tài)。這為她思考以何種角度切入故事提供了參考。
“老人的狀態(tài)是回望,回望過去,回望人生。包括我自己也慢慢到了走近回望的年齡段。我在回望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時,就想到那些讓自己困惑的事情。對于傷害過自己的人,要不要原諒,愿不愿意忘記,能不能真正釋懷,這是很難的抉擇。所有人都會有這樣的體驗,也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所以,我就想寫寫傷害和怨恨,懺悔和寬恕這兩對關(guān)系�!比f方如是說。對父輩的記憶和自己的生活感受結(jié)合在一起,于是有了《冬之旅》中的老金和陳其驤。
《冬之旅》中,在舒伯特音樂的襯托下,兩位老人在遺忘和記憶中掙扎,但最終,老金選擇原諒了讓自己家破人亡的陳其驤。于是也有觀眾表示,這部戲不夠“狠”。這也許與萬方的創(chuàng)作初衷有關(guān)。“在這部戲里,寫‘文革’并不是我的初衷�!母铩灰此�,當然要,這是無疑問的。但這部作品是由于有了這樣的兩個老人,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中必然要有一段‘文革’,所以變成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而我想說的傷害和怨恨,懺悔和寬恕這兩對關(guān)系,其實是更普遍的人生感受�!比f方說,“寬恕有多難?有時,別人的傷害未必是一件多大的事情,甚至他們只是傷害了你的某種感覺,你都難以原諒。更何況其它。所以,寬恕需要十分強大的人格力量�!�
在《冬之旅》里,一群有著相近藝術(shù)感受和審美觀念的戲劇人聚集在一起,讓劇本演繹達到了最佳狀態(tài)。萬方說:“做這個戲的時候,我曾有種擔心,擔心觀眾會不會覺得沉悶,會不會覺得太嚴肅,因為這畢竟是兩個老人的對手戲�!钡罱K,賴聲川的導演讓這部戲充滿了溫暖的詩意�!拔业膭”纠镆灿懈枵叩慕巧�,但在我自己,一開始是無法想象如何在舞臺上樹立這個形象的。而后來的舞臺呈現(xiàn)讓我十分驚喜,導演的處理讓情感變得鮮活,讓這部戲既沉重又溫暖�!比f方表示。
“寫戲的體驗是最好的體驗”
在話劇之外,萬方也曾寫過不少其它類型的劇本。她寫的電視劇《空鏡子》曾大受歡迎,熱潮延續(xù)到后來的《空房子》《女人心事》等作品。但這兩年的萬方卻逐漸退出了大熱的影視劇本創(chuàng)作,一心一意寫起了相對“冷門”的話劇劇本�!拔也辉敢鈱懹耙晞×�,一方面是寫影視劇劇本有許多身不由己之處。最初創(chuàng)作電視劇本,比如寫《空鏡子》時,我們還能夠自己比較真誠地面對自己的作品。但在某種程度上,電視劇就是一件商品。隨著電視劇越來越商業(yè)化,寫劇本就需要迎合大眾趣味。有時候便不得不作出妥協(xié),放棄一些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彼锌坝袝r,我會越來越覺得生命只有那么長,人生最好的狀態(tài)就那么一段時間,要做就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而她如今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寫話劇劇本�!皩戇@類戲劇特別能磨練自己的技巧,我能從中找到寫作的樂趣。”她說�!叭绾伟炎约旱母惺芎锨楹侠淼厝谌氲焦适轮校枰芏嗉记�。我寫一個戲,比如說這次《冬之旅》。我設想要寫兩個老人之間的故事,寫他們之間的傷害與寬恕的關(guān)系。對一個成熟的編劇而言,當這個大致想法成立時,這個戲已經(jīng)存在了。剩下的時間,就是靠技巧去找到適合這個想法的‘路’。這時,我就會想,走這條路不錯,另一條好像也挺好,但那條路的風景應該會更好�!�
《冬之旅》寫得十分順暢,“因為我對兩位特定人物的語言習慣、思維模式非常熟悉,他們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也可以很順利地把自己的人生感受融入到他們的境遇之中�!比f方說。而在改編父親的話劇《雷雨》時,她就險些“找不著路”了:“我前前后后寫了七稿,七稿完全不一樣,每一稿會有不同的形式。因為,我改編的《雷雨》,既得是《雷雨》,又不能完全是《雷雨》。怎么樣找到一條最合適的路,攀登上那座高峰,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就是在這種尋找和嘗試中,萬方體會著寫作的樂趣�!拔覍戇^小說,寫過電影劇本,電視劇本,但寫戲的體驗是最好的體驗。寫作的過程同時成了一個學習寫作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