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部韓劇里，都有一碗泡菜

　　盡管故事情景的設置頻頻被指為落入俗套，但韓國青春偶像劇里與現實生活總會有某種程度的勾連。《花美男拉面店》講述了帥氣個性的花美男們和一個開朗的女大學生一起開拉面館的浪漫搞笑故事，美味的大眾食物給王子與灰姑娘的劇情增添了許多親切感。左圖為《花美男拉面店》劇照。

　　由日本漫畫衍生出的青春偶像劇《花樣男子》，在亞洲已有多個版本，但韓版《花樣男子》中，主角們一起做泡菜這樣的細節，還是讓這部“舶來劇”散發著濃郁的“本土味”。右圖為韓版《花樣男子》劇照。

　　如果說電視劇的創作有國境，那么難以否認的是，青春偶像劇是無國境的。縱觀影視劇的現狀，無論美劇韓劇英劇，對青春偶像題材的大手筆制作不乏其數，相較之下，國內的偶像劇市場也在伴隨著網絡寫手推陳出新、小成本電影、獨立創作市場的進一步開放而持續升溫。

　　國內青春偶像劇之所以受歡迎，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受眾多為二三線城市的年輕人，他們獵奇于超越自身生活條件的“都市生活”，而電視劇中出現的林立的高樓、奢華的轎車、寬敞的別墅和各種高檔消費場所為他們的想象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加之社會轉型過程中新興城市和城鄉一體化的要求，對城市生活的“過度包裝”，產生出更加欽慕的效果。如今，不再是《子夜》中象征傳統的高老太爺初次來到上海灘時，被五光十色的現代性事物刺激得眩暈過去，而是被架空于傳統之上，與其脫離干系的年輕人，歡欣鼓舞地想象一種虛假的都市生活，這種“獵奇”式的窺望，恰恰反而映襯出現實生活與都市生活之間的差距。這是電視劇源于生活所以可以營造一種“虛假都市”的幻境之理由。而影視劇中的全球化引導，又會引起人們對傳統文化無以承繼的堪憂。

　　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下，韓國的青春偶像劇頗具啟發。盡管故事情景的設置頻頻被指出落入俗套，但韓國青春偶像劇里與現實生活總會有某種程度的勾連，這種勾連首先體現在最基本的生活欲求——吃上。《來自星星的你》大紅大紫之時細心的觀眾或許會發現，都教授這個來自外星、具有超能力、腰纏萬貫、知識淵博的大教授，以及講求品味與時尚的國民影星，無論多么“作”，他們吃的還是泡菜。沒吃過泡菜的人大概也會對韓劇中泡菜的重要性有深刻的體會：不是全家桶也不是必勝客，一盤泡菜讓《澡堂老板家的男人們》一家近10口人圍坐飯桌其樂融融，祥和又溫馨。《花美男拉面店》里臉上不小心粘上泡菜的李青娥因此被丁一宇偷偷親吻。《花樣男子》中金絲草一家人和具俊表一起做泡菜的場景，一下就把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了……這一系列泡菜引發的“激情時刻”擊敗了所有“愛她就給她買XX”式的矯情，也真情訴說著韓式電視劇里演繹的愛情真諦：不像泡菜般日常的愛情就是耍流氓。電視劇中的泡菜可以開胃，未婚先孕的銀波(《愛情的條件》)吃泡面時用辣白菜佐餐，仿佛孕吐沒胃口之類的都是浮云；也可以成為壯舉，在電視劇《灰姑娘的姐姐》里，制作泡菜可以看做是一種貢獻的行為，我們無不動容地看到文根英為了家人制作泡菜而不辭辛勞。最為狗血的，莫過于《仍想要結婚的女人》里，泡菜成為試探兒媳婦的好幫手，金汎的媽媽想看看樸真熙，就帶著自己做的泡菜為借口去看她。并且在那之后，能不能做泡菜，做出什么樣的泡菜，成為男生讓媽媽決定自己未來妻子的衡量標準，如此的狗血大概只有韓國人才能理解。

　　如此看來，韓國的電視劇中無論青春偶像劇還是日常生活劇，更不用說傳統題材的歷史劇中(比如《大長今》里的傳統美食盛宴)，傳統食物的日常呈現反映出一種生活真實的場景，無論你是高帥富還是白富美，帝王將相還是尋常百姓，屋檐下嚼上一口泡菜，吃的不是味道，是人間氣息。韓國電視劇無論劇情多么超現實主義，主人公們還是過著你有我有大家有的現實生活。

　　如果說韓劇的平常心在于將尋常百姓不可企及的生活還原為傳統飲食及其日常場景的呈現，那么國產偶像劇卻反而努力創造出脫離生活劇情和布景的“泡沫般華麗”的仙境，用“華麗麗的空間”區隔人與人的地位，拉開人們之間的距離。比如，愛情的浪漫一定要通過金錢堆積出的最為奢華的空間展現出來，男女主角不辭辛勞地“飛來飛去”且一定要在五星級大酒店里才能談情說愛。在“西餐愛情”、“酒店情結”的追求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住豪宅開豪車，香艷美女露著大腿踩著高跟飄著香味，一定要吃德國香腸、瑞典奶酪、日本生魚片、法國紅酒牛肉，那才叫吃飯。倘若見到個富家小姐大早上起來喝著豆漿吃油條，那得多么不堪入目，說嚴重點兒那叫虐待。

　　劇本源自于生活卻高于生活，可是高多少，這火候兒貌似不好掌握，說淺了是魔幻現實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區別，說深了，那就是價值觀念的差異，從這個角度來看，韓國電視劇中的青春偶像劇為我們提供了類似于“泡菜”般微不足道但令人深思的啟發。

　　韓國的都市青春偶像劇中除了泡菜為日常飲食之外，同樣極具現代都市氣息，劇中的男女主人公也不乏英俊貌美，但即便是富家小姐，也大多是在傳統文化的教養下成長起來的。比如《浪漫滿屋》中的女主角，雖然具有年輕人的傲慢與偏執，但她的良善與傳統同樣為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對傳統文化的尊重無不流露出韓國社會中以儒家倫理為核心的價值觀念的遵循。也正因為這種傳統與現代并行不悖的融合與互補，使得韓國電視劇不論是從題材上還是從表現手法上，都更為多元、更具在地性地呈現出韓國國民所具有的民族特性。這種傳統的體現，不僅僅是從衣食住行中表現出來的，而更為重要的是通過“泡菜”被人們所感知的，同樣也是電視劇所希求表達的：盡管在全球化的影響下，韓國已經列入現代國家之中，但韓國人的精神世界卻是以傳統文化的吸收、接納，很好地融合到現代文化中為理想范式的。

　　在這樣的理想范式引導下，我們可以從韓國電視劇中觀察到這樣一種敘述模式：所謂的悲情時刻，在韓劇中被演繹為患上不治之癥或失憶癥，面臨與親人愛人之間的生離死別。這樣的情結構成韓劇的特定模式，如《玻璃鞋》中臺熙母親的產后死亡和父親的癌癥為此劇定下悲劇性色調、《天國的階梯》中靜書的失憶并沒有阻止愛情的繼續進而推動劇情的發展……這類的韓劇不勝枚舉，也以此成為頗具獨特性的韓式悲情劇，無論怎樣這種悲情還是在傳統的人情倫理的范圍內鋪陳來開的。但我們因此可以對比國產劇中的悲劇處理，許多青春偶像劇在金錢財富的鋪陳下講述了殘酷苦澀的青春故事，如《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中描繪了殘酷的青春，年輕人為了金錢、權力和利益，相互爭斗、踐踏，不惜刀槍相向最終釀就悲劇性的結局。這種外向的，不同于韓劇式的內向的殘酷，無不表征了社會問題的呈現，在“一切向錢看”的單一價值觀念主導下，人們心靈失衡，精神無所依托，這是現實生活給予電視劇的鮮活題材，同時也給我們更多反思的空間：如果“偶像劇”僅僅是紙醉金迷的“俊男美女”過著脫離地表的生活，那么這種由各種泡沫構成的電視劇究竟從多大程度上能代表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民族呢？

　　(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