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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多姿的吳哥窟天女,仿佛依然在向人們講述著昔日的繁華和經年的戰火;身披明光鎧甲的武士依稀透顯著盛唐的絢爛;六臂觀音凝視著遠方褐色的駝隊——那是來自西亞的白衣商客,一路風塵緩緩走來;威武的天王伴隨著八思巴經文演繹著一段段蒙古鐵騎的血雨腥風,使人不由怦然心動;然而,面對著白衣觀音時,我們內心的浮躁、貪求、急功近利的心緒淡然而去,瞬間進入到一個寧靜而莊嚴的平和世界。這就是青年畫家韓璞心中和筆下千年不朽的“絲綢之路” 。端詳著他那一幅幅精美的佛畫作品,我仿佛又聽到晚風中傳來了悠長的駝鈴聲,正穿越在絲綢之路的長廊之中。
漫漫絲路,艱苦甚至殘酷的生存環境,尤其需要生趣的撫慰、精神的寄托,最具生命力和創造力的藝術就在此蓬蓬勃勃發展起來,粗獷的線條、濃麗的色彩充滿了純真的生命渴望和秘境般的藝術追求。它曾一度震撼了中原大地,于是,就有了希臘、波斯、埃及、印度諸文明與華夏文明的碰撞與交匯,由此,“絲綢之路” ,一個夢幻般的名稱,便將東西方優秀文化毫無保留地播向了世界。韓璞以為,唐代是一個大融合的時代,胸懷開闊,風迎八方,氣度恢弘,海納百川,那兼收并蓄且孜孜以求的精神正是唐文化的底蘊,體現著一種中華文化的高雅氣質。如何在自己的佛畫創作中表現出這種氣質,做到“借形表意” ,是他一直以來的不懈追求。
韓璞意識到,以墨線勾輪廓,漸次賦以彩色,為亞洲大陸佛畫之共通式樣,中國的敦煌石窟、印度的阿吉塔窟、日本的法隆寺金堂壁畫等,均系類似手法。而中國兩漢的雄渾樸厚,六朝的精微傳神,隋唐的富貴遒勁,兩宋的工細清雅,元代的簡練敦厚、蒼勁雄健,則為歷代風格之嬗變。
在繼承中發展,于借鑒中創新,韓璞沒有沉浸在那些優秀繪畫作品的臨摹和復制層面上,而是把他在這座無比豐富的東方藝術寶庫中所吸取的精華,依據史實進行藝術再創作,借以表現對古代藝術精神的感受。他曾大量臨摹宋人工筆畫作,因而打下了堅實的功底。他的工筆花鳥筆法細膩、栩栩如生,深得宋畫之三昧,意境或率意天真,或空靈遼遠,又極富主觀的意趣、情致、韻味、心態,這又大大豐富了他的佛畫藝術的創作手法。他深知,任何一種特定的藝術樣式必定會隨著時代的推移而更新變化,所以,在繼承發揚傳統的基礎上又融入他作為當代人的目光與心態,冷靜地審視、深刻地辨析,使得作品更加符合當代人心目中的審美意象,承古意且多有新變,讀來令人賞心悅目。
韓璞的筆下,用勾勒設色的傳統方法精心刻畫主體佛像,既有唐代造型的圓潤豐滿、儀態端莊妙麗,又有宋畫的縝密工致、文靜清秀古雅,衣裙遒舉飄逸,手勢婀娜多姿,裝飾圖案合理地借用了絲綢之路中薩珊波斯、巴米揚、庫車、鄯善等地出土的絲綢紋樣,增添了歷史的厚重之感。但他的用線既不像敦煌壁畫北魏風格的粗獷、奔放、色彩艷麗,也不像永樂宮壁畫“長描大線”般的厚重、老辣、雄強,而是以“鐵線篆式的描法”來塑造畫面形象,雖減弱了線的視覺沖擊力,卻形成了筆法挺健細秀、線色相得益彰、風格嚴謹而清逸的藝術特色。這一切是同他研習書法中的鐵線篆密不可分的。有些畫作則運用了潑彩的技法,色墨交融,使其更趨流暢自然,更富形式美感。他大膽地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引入到自己的佛畫創作中,讓菩薩在勾金潑彩的紅花綠葉的璀璨中更顯高潔尊貴與生命活力;他把敦煌的佛經故事、飛天、伎樂圖、供養人、金剛像、藻井一并引入了他的畫中,強調和追求的是畫面與背景的間離與動感,做實了想象與夢境,平添了幾多神秘與古意。他在創作時,不僅追求知其然,而且更要求知其所以然,絕不憑空臆造,總是在仔細考察畫事的源流后,方才下筆。
作為觀者,我從他的畫作中感悟更多的是他所著力表現的中國古代海納百川、舍我其誰的胸襟和氣度,造像的曼妙并非來自其華麗的外表,而是它那人性的莊嚴、普世的慈愛和深切的感喟: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在國外的博物館,韓璞說,他每每站在那些流失海外的國寶珍品面前,特別是觀賞龍門石窟、天龍山石窟被盜鑿的佛像時,就會有一種震驚的感受,不僅被它們的藝術魅力所感染,領略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輝煌、厚重與深邃,產生了一種對文化的敬畏,更為其蹉跎坎坷的命運而深深感慨。他認為,對于文物,熱愛,并不僅僅是拍賣錘下的一擲千金,回購,更要有甘之如飴的覺悟,全為找尋中國文化的根,不斷地繼承它,弘揚它。對文化遺產更重要的義務,實際上是研究,要通過研究發現這些遺產具有的內涵與靈魂,探求一個民族所特有的精神價值、思維與想象力,以及它對民族與世界的意義。這種研究不是簡單的經驗判斷或事實描述,而是要對它背后的文化特性與文化價值做深入的追尋。對這些文化遺產研究得越深,傳播得越廣,民眾對自己的民族特性就會認知得越深,進而從中汲取新的創造力量,構建為一個時代思想與文化的歷史根基。
韓璞說,那些保存了1000多年的藝術珍品,是在傳統漢文化的基礎之上融合吸收外來文化而產生的,是多元民族文化精神的藝術創造。它所呈現出的豐富的想象力、飽滿的構圖、精巧的造型、絢爛的韻律色彩,以及不同民族的裝飾等藝術特點,為自己的佛畫創作帶來了多方面的啟示。他從中原和西域各民族文化元素中博取眾長,同時也通過“絲綢之路” ——自佛陀誕生之地開始,沿著犍陀羅、巴米揚、西域諸國一直向東,直到中國的洛陽,而后繼續向東,就像用一根絲線將這些散落的珍珠穿將起來,盡情描摹著這無比旖旎的佛國世界。
韓璞的“絲綢之路”系列,一直畫到了日本的法隆寺。在他看來,那是中國佛教向東的延續,并非僅僅因為它們的古老,而是因為可以看出初期創造者的創意和熱情,依然保有中國造像的慈愛和安詳,因而它們超越了大海的阻隔,和敦煌、龍門造像一樣,給今人以玄想。這或許是因為,颶風狂沙、滔天巨浪之后,歷史沉淀下來的,都不過是一縷清風、一彎明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