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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子建:撿拾人性珍珠鑲嵌在山巔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2月06日09:10 來源:中華讀書報 丁楊
    遲子建遲子建
    《群山之巔》,遲子建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1月第一版,35.00元《群山之巔》,遲子建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1月第一版,35.00元

      十多年前的那次探訪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還記得老人家里歪歪斜斜的泥草房,記得他講述這一切時淚光閃爍。在人性之河中,不知有多少這樣屈辱的淚花,被我們忽略和漠視了。幸運的是,這樣的淚花最終還是被我當做文學的珍珠拾起,鑲嵌在《群山之巔》。

      “一世界的鵝毛大雪,誰又能聽見誰的呼喚!”以這個紛紛揚揚的句子給長篇小說《群山之巔》來個意味深長的收梢,作家遲子建對自己的知天命之年有所交待。只不過,她筆下北中國茫茫山林中龍盞鎮上蕓蕓眾生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并未被大雪覆蓋,屠夫辛七雜、“小仙”安雪兒、法警安平、殯儀館理容師李素貞等人物在時代變遷下的命運起伏、情感擺蕩在漫天飛雪下愈發令人唏噓。

      2014年秋天,完成新作后的遲子建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因著一種莫名的虛空和徹骨的悲涼”,連心都是“顫抖的”,她在“后記”中寫道。她不擔心寫作題材匱乏、靈感源泉干涸,但她清醒意識到每一部作品的不完美,《群山之巔》也是如此,“小說本來就是遺憾的藝術。但這種不完美,正是下一次出發的動力”。

      今年初的北京圖書訂貨會上,她現身《群山之巔》首發式。雖說寫了30年小說,長篇也出了好幾部,在如此人流熙攘的現場和評論家、媒體交流,對她來說仍是破天荒的事情。或許在遙遠的北極村,在冰天雪地包圍的小屋里,她最覺得自如,那些多年積累的故事,那些醞釀中的人物,才會在紙上紛至沓來。

      讀書報:事實上,《群山之巔》的源頭要追溯到2001年你和愛人那次去中俄邊境對一位被誤解的老戰士的探訪。十多年過去了,這份記憶終于以一部長篇小說方式有所了結,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你醞釀最久的一部作品吧?

      遲子建:是啊,十多年前的那次探訪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還記得老人家里歪歪斜斜的泥草房,記得他講述這一切時淚光閃爍。站在那個泥地院子里,能聽見黑龍江的流水聲。在人性之河中,不知有多少這樣屈辱的淚花,被我們忽略和漠視了。幸運的是,這樣的淚花最終還是被我當做文學的珍珠拾起,鑲嵌在《群山之巔》。

      讀書報:一直以來,你的寫作風格非常寫實,《群山之巔》中偶爾會有超現實意味細節出現,比如屠夫辛七雜的刀,比如安雪兒眼中的花草林木,這樣的表現方式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也有過,這么處理的用意在哪里?

      遲子建:寫作《額爾古納河右岸》前,我探訪過那個鄂溫克部落。關于其中一些“超現實”的情節還是在采訪中得來的。比如薩滿在跳神時,法力加身后,確實有靈異事件發生,我不過用文學的方式再現。我自童年起建立的世界觀就是萬物有靈,一棵草,一朵花,甚至一片云,都是有來歷的。這也是受鄂倫春人影響,我小時候生活的山鎮離鄂倫春人的居住地很近。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我們用肉眼看不到的未知事物。

      讀書報:《群山之巔》的敘事方式是倒敘,又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倒敘。《白雪烏鴉》出版時采訪你,我曾說你在敘事和結構上不是“為難讀者”的作家,你表示采用何種敘事取決于題材本身,你怎么來處理題材和結構的關系?

      遲子建:其實一部小說孕育成熟了,最難的是以什么形式讓它誕生。我的長篇小說都是因內容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結構,也就是不一樣的敘事策略。比如《偽滿洲國》寫十四年的歷史,采用編年體結構,因為這部作品人物眾多,編年體的好處是人物可以斷章似的出現;而寫《額爾古納河右岸》,我用了一個老女人一天中的自述來講述鄂溫克這支部落近百年的歷史;《白雪烏鴉》因為寫的是百年前的哈爾濱大鼠疫,所以我用“進行式”,力圖把讀者帶入那個情境中。《群山之巔》描寫的是當下生活,每個人物都有要敘述的過往,所以采取的是倒敘方式,就是每個章節都有回憶,這樣歷史的縱深感就天然地融入當下生活的肌理之中。

      讀書報:“后記”中你提到寫作《群山之巔》兩年中曾因頸椎問題引發眩暈而兩度中斷,除了健康原因,就寫作本身而言這個新長篇的寫作困難嗎?

      遲子建:這部長篇遇到的最大困難是如何處理李素貞、唐眉這樣的女性。她們身上的“罪”,是法律認定的罪更重要,還是自我發現的罪更重要?我顯然更看重后者,因為自我發現的罪,也就是懺悔,有著未泯的人性之光。

      讀書報:龍盞鎮上不乏英雄,有的像辛開溜這樣被懷疑和揶揄,有的像安大營那樣被刻意遮蔽成為英雄的真相,也有像繡娘這樣活在普通人中卻有不平凡之處,書中人物哪一位稱得上你心目中的英雄?

      遲子建:其實每個人在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稱作英雄。辛開溜忍辱負重一生,寫他最后的頑強呼吸時,我的眼前閃現的是英雄的影子。李素貞因對丈夫的意外身亡心懷愧疚,要為丈夫贖罪,從此在火葬場給死者理容只收取一半費用,從某種意義來說,這種行為也比較英雄。甚至老魏這樣的龍盞鎮異人,追求新生事物,向單四嫂求婚后,因為步行回龍盞鎮,從自然界獲得啟示,這樣的人不可能真正鐘情于哪個女人,所以他跟單四嫂坦白不能娶她了,這也很勇敢。

      讀書報:還有一點也令我有感觸,龍盞鎮上的很多人物身上都隱含著世俗意義上好人和壞人的雙重特質,也許在現實面前,一個人選擇做好人還是做壞人是相當偶然或者兩難的事?

      遲子建:我非常喜歡托爾斯泰和雨果的作品,是因為他們都寫了大時代中復雜的人。天堂與地獄,好人與壞人,也許就是一步之遙。在這一步之遙中,一個人物思想的裂變,永遠是小說家應該關注的。

      讀書報:你在“后記”中也說過,書中很多人物都是有來歷的,人物原型及其經歷用在小說中要面臨取舍,想必這當中不乏別具深意之處,比如繡娘這個人物,比如安雪兒,特別是戰后遺留在華的秋山愛子母子那條線,能說說這些人物的來歷和玄機嗎?

      遲子建:十五年前寫作《偽滿洲國》,我讀了大量史料。比如東北光復后,沒有被遣返的日本女人大都嫁給了中國人。而很多男性日本戰俘被押解到蘇聯,修筑鐵路,客死異鄉。所以秋山愛子和她日本丈夫的遭遇是有史實依據的。太一郎之死和秋山愛子遭中國人強奸,都是人性的悲劇,也是戰爭的悲劇。在《群山之巔》中,我刻意把秋山愛子埋藏在“幕后”,她其實一直通過辛開溜,通過那冊毛邊紙畫冊,活在龍盞鎮。她最終去西伯利亞尋日本丈夫也是合情合理的。秋山愛子事實上有過三個男人,日本人,中國人,蘇聯人。這個女人身上承載的戰爭苦難,可想而知。所以寫到她的兒子季莫廖夫來龍盞鎮尋辛七雜,認他這個中國哥哥,我有一種流淚的感覺。

      讀書報:經濟的發展、城市化進程對鄉村和傳統生活方式的侵襲是現實的無奈,書中龍盞鎮鎮長唐漢成擔心礦藏被開采會毀了當地美麗的自然風光,這種對經濟發展、物欲膨脹引致遠離塵囂的偏遠小鎮也被波及的擔憂也是你的憂慮吧?

      遲子建:開發是沒有錯的,但攫取式的開發令人遺憾。唐鎮長這個人物隱含的不是我個人的憂思,而是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憂思。

      讀書報:書名叫《群山之巔》,書中寫的多是卑微的小人物,這個書名寓意何在?

      遲子建:首先,從地理位置來看,這個小鎮處于群山之巔,還有,這樣的意象與我的文學理想契合,就是我說過的,小人物身上也有巍峨。

      讀書報:死囚器官移植、軍隊腐敗、大學寢室投毒、虛構英模事跡……這么多近年來的社會新聞在你的一部作品中有所對應是不多見的,這樣直面現實的寫作能視為你在寫作上的某種變化嗎?

      遲子建:在一個以經濟發展為主體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成為世外桃源,罪惡一樣抵達鳥語花香之地。作為作家,關注時代和社會生活,寫它的病,是希望它健康。

      讀書報:如今是小說家的好時代,中國的社會現實豐富、多元、張力十足又不乏戲劇性、荒誕感,可是這樣的外部世界也是對小說家的一種壓力吧,現實那么精彩,小說家如何超越現實?

      遲子建:小說家既不能坐井觀天,也不要被現實生活的汪洋大潮所裹挾。小說家既要保持自己對現實的洞察力和勇氣,更要保持藝術上的自由和獨立,這樣才能超越現實。

      讀書報:采訪過你幾次,都談到寫完一部作品特別是長篇之后的那種紓解、釋放,這似乎是目前寫作之于你的重要意義之一——對題材帶來的心結進行釋放,對自己有所交待。

      遲子建:寫完《群山之巔》,我去香港科技大學做駐校作家。北國正是冬天,可香港還鳥語花香。因為寓所臨海,幾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去海邊散步。我曾想在如此環境中完成一個短篇,可是只開了個頭就覺得疲累。《群山之巔》帶給我的疲勞還沒消除。作家是需要養氣的,尤其是長篇之后。所以那期間我盡情享受南國暖陽,我知道未來的風雪還等著我。

      讀書報:你在《群山之巔》“后記”和此前北京圖書訂貨會的活動現場都提到了你的50歲,認為這是個意義非凡的年紀,對于寫作來說,你的50歲意味著什么?

      遲子建:我真的是在無知無覺中寫了三十年,用筆把自己送到半百之人的行列。對于一個女人來說,50歲肯定不是黃金年華了,但它卻是寫作的黃金年華。因為你有了人生更多的歷練,有了更豐富的藝術積累。

      讀書報:你是位在題材上和風格上十分連貫、一致的作家,成長環境和地域文化給了你充分的文學滋養,你寫東北就如馬爾克斯筆下的馬孔多、莫言的高密、賈平凹的商州……你怎么看作家與其地域背景的關聯?

      遲子建:作家和地域的關系,仿佛心臟和軀殼的關系。軀殼可以是死寂的,可有了心(一個作家的靈魂),這具軀殼就活了,有了光彩。想把身處的地域環境用文字照亮,還是要靠作家的藝術之心,或曰詩心。沒有詩心,徒勞地描摹地域風情,是空洞無物的。

      讀書報:說到來自東北的女作家,蕭紅是不能忽略的存在,能說說這位文學前輩、東北老鄉的作品帶給你怎樣的感受嗎?看了去年那部蕭紅傳記電影《黃金時代》嗎?有何觀感?

      遲子建:直到不久前我才看了《黃金時代》,許鞍華能把作家傳記片拍到這個程度已屬不易。因為演繹作家,等于拿心靈開刀,是吃力的事情。但她采用的這種形式,多線頭的講述,有點散漫。蕭紅在別人的講述中,有被消解和誤讀的危險。我喜歡蕭紅的作品,她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豐碑式的作家。尤其是她的《呼蘭河傳》,是她文學的絕唱,也是我們文學寶庫中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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