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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憶詩人托馬斯·薩拉蒙:“詩歌哺育我們的自由”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1月30日09:17 來源:中國作家網 高 興
    托馬斯·薩拉蒙托馬斯·薩拉蒙
    托馬斯·薩拉蒙作品中譯本托馬斯·薩拉蒙作品中譯本

      新年前夕,斯洛文尼亞詩人托馬斯·薩拉蒙(Tomaz Salamun)離開了人世。雖然早知他已罹患絕癥,但消息傳來時,我的心里還是充滿了悲哀。我與薩拉蒙神交已久,通信時,他和藹地叫我高,我親切地稱他 托馬斯。我也曾計劃去斯洛文尼亞看望他,但因種種原因遲遲未能成行,終成永久的遺憾。

      而此刻,我也惟余點點滴滴的回憶了。

      2008年,我應約為《當代國際詩壇》翻譯稿件,接觸到薩拉蒙的詩歌。當時,我剛剛失去母親,薩拉蒙的詩歌伴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但真正走近 薩拉蒙,則是在北島的介紹下,同他建立起通訊聯系之后。2012年,薩拉蒙被授予中國第七屆“詩歌與人·詩人獎”。為配合頒獎,需要翻譯出版一本薩拉蒙詩 選。得知出版計劃,薩拉蒙十分開心,寄給我4本詩集以及翻譯和出版授權書。手捧著他題贈的詩集,我覺得他仿佛笑盈盈地望著我,正是美國詩人羅伯特·哈斯所 說的那種“天使般的微笑”。于是,我又一次開始翻譯托馬斯·薩拉蒙,而翻譯是最好的閱讀和深入,讓我逐步了解了薩拉蒙的人生軌跡和詩歌世界。

      托馬斯·薩拉蒙1941年7月4日出生于克羅地亞首府薩格勒布市,成長于科佩爾小鎮。科佩爾位于亞得里亞海濱城市的里雅斯特南部,歷史上曾長期 屬于威尼斯管轄,一度由哈布斯堡王朝統治,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又曾回歸意大利。上世紀40年代,科佩爾小鎮僅有15000人,大多數講意大利語,當時由南斯 拉夫軍隊管理。1954年后,歸入南斯拉夫斯洛文尼亞共和國。1960年,薩拉蒙進入盧布爾雅那大學,攻讀歷史和藝術史專業。他自己坦承,那時,他“是一 個迷茫而純真的年輕男子,渴望在這世上留下印記,但更主要的是渴望自由,只是稍稍被蘭波、杜甫、索福克勒斯和惠特曼所打動。確實,當一位有力的斯洛文尼亞 詩人丹內·扎奇克出現在我們的研討會上,朗誦起他的倍受折磨、傷痕累累的詩篇時,一絲小小的感染爆炸了。一場大火、一道我們崇高而古老的行當的火柱,燃燒 著我,誘惑著我,定義著我。相對于行當,那更是一種命運。”從此之后,薩拉蒙踏上了詩歌之路。

      1964年,他在編輯文學雜志時,因發表“出格作品”,引起當局不滿,被關押5天。他卻因此成為某種文化英雄,受到斯洛文尼亞文化界的矚目。 1965年,他獲得藝術史碩士學位,并于翌年以地下方式出版處女詩集《撲克》。人們普遍認為,該詩集憑借其荒誕性、游戲性以及反叛色彩,成為戰后斯洛文尼 亞現代詩歌的肇始。之后,他又先后赴意大利和巴黎進修藝術史,后在盧布爾雅現代美術館任館長助理。從1969年起,他開始以環境藝術家和觀念藝術家身份在 南斯拉夫、美國等地舉辦畫展。1971年,應邀赴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中心進修。正是在那里,薩拉蒙開始廣泛閱讀和接觸美國詩人;也正是在那里,他同愛 荷華詩人合作翻譯出版了兩部英文版詩集《渦輪機》(1973)和《雪》(1974)。事實上,這兩本詩集出版時,薩拉蒙已回到盧布爾雅那,寫詩的同時,翻 譯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阿波利奈爾、巴爾扎克和西蒙·波伏瓦,在鄉村小學教過書,還當過推銷員。1979年,他獲得資助,前往墨西哥工作和生活了兩 年。在此期間,他始終堅持詩歌寫作,不斷有新作問世。進入80年代,他的詩歌寫作節奏有所放慢,詩歌中的基調也日趨陰暗。而隨著他的詩歌被譯成英語、德 語、波蘭語等語言,他已開始為國際詩壇所矚目。一次次出走和回歸,“同其他詩人,其他世界,和其他傳統相遇”,豐富了薩拉蒙的閱歷和視野,他也因此漸漸成 為具有宇宙意識和全球目光的詩人。

      在介紹東歐文學時,我曾說過:“影響和交融,是東歐文學的兩個關鍵詞。”薩拉蒙無疑是個典型的東歐詩人,同時,他又是個世界性的詩人。不難看 出,影響和交融,也是他人生履歷和詩歌寫作的兩個關鍵詞。在評析薩拉蒙詩歌時,詩人羅伯特·哈斯認為,蘭波、洛特雷阿蒙、惠特曼、赫列博尼科夫以及德國表 現主義、法國超現實主義、俄國未來主義、美國紐約派詩歌等詩人和詩歌流派,都曾對薩拉蒙的詩歌寫作產生過影響。除去影響和交融,也不能忽視他的成長背景 ——東歐曾經高度政治化的現實。正是在這樣的影響、交融和背景中,薩拉蒙確立了自己的聲音,如《歷史》一詩:

      托馬斯·薩拉蒙是頭怪獸。

      托馬斯·薩拉蒙是個空中掠過的球體。

      他在暮色中躺下,他在暮色中游泳。

      人們和我,望著他,目瞪口呆,

      我們愿他一切如意,興許他是顆彗星。

      興許他是諸神的懲戒,

      世界的界石。

      興許他是宇宙中一粒特別的微塵,

      將給星球提供能源,

      當石油、鋼鐵和糧食短缺的時候。

      他或許只是個駝子,他的頭

      該像蜘蛛頭那樣被砍掉。

      但那時,某種東西將會吮吸

      托馬斯·薩拉蒙,也許是他的頭。

      也許他該被夾在玻璃

      之中,他的照片該被拍攝。

      也許他該被泡在甲醛中,這樣,孩子們

      就能看他,像看胎兒、蛋白

      和美人魚一般。

      來年,他也許將在夏威夷

      或盧布爾雅那。看門人將倒賣

      門票。那里,人們赤足

      走向大學。浪濤能達到

      百英尺之高。城市美妙無比,

      擠滿了不斷增長的人群,

      微風柔和。

      但在盧布爾雅那,人們說:瞧!

      這就是托馬斯·薩拉蒙,他同

      妻子瑪茹什卡到店里買了點牛奶。

      他將飲下那牛奶,而這就是歷史。

      詩人薩拉蒙筆下的歷史,顯然不是統治者的歷史,而是個體的歷史、詩人的歷史、顛覆者的歷史。詩人就該是獨立的、不羈的、反叛的、與眾不同而又充滿了自信和能量。詩人就該成為歷史的主角,登上人生和世界舞臺。

      破碎,即興,隨心所欲,豐沛的奇想和強烈的反叛,有時又充滿了反諷色彩和自我神話傾向,而所有這些又讓他的詩歌流露出神秘的氣息。詩歌中的薩拉 蒙時而憤怒,時而憂傷;時而幽默,時而深情;時而陷于沉思和幻想,時而熱衷于冷嘲熱諷;時而站立于大地,時而升上太空,時而舒展想象的翅膀,時而又如孩童 般在同語言和意象游戲。“……我笑個不停//或者憂傷,如一只猴子。/其實,我是這樣的一塊地中海巖石/你甚至可以在我身上烤肉排。”他是個藝術幻想家, 又是個語言實驗者。他注重詩歌藝術,但又一刻不曾偏離生活現實。在詩歌王國中,薩拉蒙豪放不羈,傲慢無禮,鄙視一切成規,沉浸于實驗和創新,同時也沒忘記 社會擔當和道德義務。在介紹斯洛文尼亞人時,薩拉蒙說:“斯洛文尼亞人從來都中規中矩。”現實生活中,他可能也像同胞那樣中規中矩,但在詩歌寫作中,他可 以沖破一切的規矩,通過否定而自我解放。他只信從反叛詩學,他是自己的上帝。于是,我們便在《民歌》中聽到詩人發出這樣的宣言:

      每個真正的詩人都是野獸。

      他搗毀人民和他們的言辭。

      他用歌唱提升一門技術,清除

      泥土,以免我們被蟲啃噬。

      酒鬼出售衣裳。

      竊賊出售母親。

      惟有詩人出售靈魂,好讓它

      脫離他愛的肉體。

      在60余年的詩歌生涯中,托馬斯·薩拉蒙出版了近40部詩集,被認為是東歐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在國內外獲得過多種獎項,作品已被譯成英語、法 語、德語、漢語等幾十種語言。他這樣回顧和總結自己的詩歌生涯:“聽見和傾聽,迷失,或幾乎被碾碎、受傷,同樣,正如人類生命中通常會發生的那樣,得到幸 運的青睞。”因了詩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幸福而又美麗。

      生活在一個僅有200多萬人口的小國,薩拉蒙十分清楚翻譯的重要。對于所有譯者,他都一再地表示感激之情。能夠被中國詩人和讀者所關注,于他, 更是莫大的欣喜。獲得“詩歌與人·詩歌”獎后,他在答謝詞中懇切地發問:“為何一位來自遠方、來自擁有自己語言的最小民族之一斯洛文尼亞民族的詩人,竟能 被你們——中國詩人所注意,并獲得如此殊榮?中國可是這星球上有著最豐富文學傳統的大國。”這一切還得感謝詩歌,薩拉蒙說,因為“詩歌哺育我們的自由”, 因為詩歌讓“我們成為歷史上最最穩固最最持久的人,純粹,神秘,火、友誼和愛的守護者”。

      在正要結束此文時,我收到了薩拉蒙好友、斯洛文尼亞詩人和翻譯家芭芭拉的信,信中說:

      托馬斯本人希望葬禮上能演唱一首大海主題的歌曲。歌手們開始演唱時,有一只白鴿,停立于墓碑頂端,守護著墓地。我感覺仿佛托馬斯正望著我們。人 們大多神情肅穆。但托馬斯的孫子,伊扎克,突然從悲傷的葬禮走開,獨自玩耍了起來……這個化身為孩子的小“托馬斯”正專心地玩著做迷藏游戲……一切都那么 的美,仿佛托馬斯并沒有死去,他的靈魂依然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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