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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感動與安靜的力量——2014年中國詩歌印象(梁平)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1月26日10:46 來源:光明日報 梁平

      回望2014

      生活的感動與安靜的力量

      ——2014年中國詩歌印象

      人們早已厭倦了總結,厭倦的理由就像人生不是拿來總結而是拿來經歷的。所以,任何煞有介事的總結和梳理都是徒勞的,只要人們在所經歷的過程中,能夠真正收獲某種經驗和教訓,就值了。

      2014年,我依然要說中國詩壇還算平靜。盡管臥夫、藍疆、許立志、陳超走了,給詩壇留下了哀痛、惋惜和緬懷。值得欣慰的是,他們的詩歌與文字留下了。2014年,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揭曉了,有一些議論也是點到為止,很少有人愿意把時間和精力消耗在這樣的“已經”上,從詩歌界的整體氣象看,難得的和諧與寧靜。

      2014年過去了。中國詩歌的收獲可圈可點,很多詩人遠離詩歌場域的折騰,各種獎項、各種活動的吸引與影響已經漸漸消減,詩人們更關注自身詩歌寫作的出新與突破,注意力轉向了文本的價值、意義,以及寫作介入現實生活新的思考和實踐。詩歌切入生活的路徑有了新的變化,不少詩人自覺地進入有溫度、有重量的寫作,一批有血有肉、接地氣的詩歌顯現出奇異的光彩。同時,很多優秀的詩人尋求安靜的思考,在寫作中多了一份非凡的洞察,批判與頌歌皆力透紙背,振聾發聵。這兩個方向的詩歌,為過去一年的中國詩歌注入了活力。

      直面現實的開闊與細微

      詩歌與現實的關系已經不是新鮮的話題了,從人們熟知的中華文脈里的“文以載道”“詩言志”,到人們普遍接受的“詩人是一個種族的觸角”(龐德),中國新詩為此付出了近百年的努力。中國社會轉型已趨向立體和深入,社會的細分和漸趨定型的社會形態所帶來的新問題、新經驗,使詩歌道義的力量,詩人的責任與擔當,開始成為詩人的自覺。可喜的是,這種自覺也是立體的、深入的,喚醒的是詩人不同經歷、不同視角的發現與切入。

      青年詩人羌人六始終生活在羌族聚居的平武山區,他在《抱著她頭發里的大雪》里,對這里的一草一木愛得那么細膩和刻骨:“比起自由和虛無,我更愛故鄉/愛這些連綿起伏的群山,愛這條在陽光照耀下/閃動著鱗片的河流,也愛這些黝黑但樸實忠厚的臉譜。”這樣的情感真實、可靠:“我喜歡崎嶇但始終能夠爬上山頂的羊腸小道/喜歡孩子臉上不曾掩飾的純真與夢想/喜歡我寫下的這些文字,帶著我心里的這些/石頭、露水、陽光和青苔,在這長途般的時光隧道里游梭。”這是一種沒有雜質的、純凈的贊美,這是一個遠離城市、原生態生活環境里的羌民族的生活寫照和心靈寫照,詩人血液里流淌的是羌民族的善良、自足與美好。

      與羌人六的生活正好構成反差的霍俊明,在《與老母乘動車回家》里,對現實則是另一個角度的切入。母親從鄉下到了兒子工作的北京,住著住著就不適應了,臉上沒有了表情,而且“她腫痛的腿在北京的冬雪里陣陣發冷”“地鐵里滾動的電梯和滾燙的人群增高了母親的血壓”。母親想回家了,想盡快回到鄉村。兒子送母親坐動車返鄉,母親不習慣乘坐電梯,“卻在步行階梯朝我滿臉微笑地攀爬”,那是一種回家的喜悅、奢侈的微笑。除了這短暫的微笑,母親再也沒有了表情,兒子不知道母親此刻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是只有兒子知道,“她不屬于這個城市,更不屬于北京”。這里的酸楚絕不只是這一個母親,而是一個偌大的群體,一個城市與鄉村文化背景差異與心理沖突的細微切入,疼痛不可避免、不能更改,這構成了生活的真實。

      詩人譚克修的《還鄉系列》,似乎每一首都在尋找和揭示最不為人知的隱秘鄉愁。其中《大年初一》的震撼讓人久久不能釋懷:“這是一個過于奇怪的日子/村里人從四面八方趕回來/他們天亮前就吃完早餐/他們和遇到的所有人說吉祥話/他們要一口氣把全年攢下的吉祥話說出來/他們和昨天相比仿佛是另外一群人/他們已經忘記城里受到的委屈/只是被當作小件行李臨時寄存在車站/他們千里迢迢趕回來/完全不是為了擠爆那幾個鐵皮車廂/他們要在這一天集合/用喜悅和美麗的謊言把整個村子引爆。”這首詩的意外在于,所有從城里回家鄉的人,背井離鄉,都經歷了艱辛與苦楚,然而在這一天,都不約而同地把在外的艱辛與苦楚隱藏起來,只講美麗和喜悅的“謊言”。這是為了讓父老鄉親減輕擔心、緩解牽掛,“撒謊人”人性的美好和善良躍然紙上。一首12行的短詩,如此輕描淡寫、不露聲色,所展示現實的寬度與長度是很多上百行的詩所不能抵達的。這一年,余幼幼的《東門記》、王杰平的《間諜》、顏梅玖的《父親的遺物》、熊焱的《在人間》等,都找到了新的路徑切入生活,別開生面。2014年中國詩歌直面現實的開闊與細微,以及文化、心理層面的沖撞,使抒情不再彼此類似或者流于表面,而多了可以觸摸的溫度和感動。

      捕獲別人無從下手的“新大陸”

      過去的一年,越是安靜的詩人越有不俗的表現。我比較注意那些已經成熟、已經有了成就的詩人。在他們中間,有很多人在和自己較勁,他們努力克制、修煉自己,思考怎樣才能把自己放下,讓內心真正安靜下來。他們開始在現實生存的繁復、含混、荒誕和司空見慣的日常經驗里,拒絕慣性、虛無和自戀,捕獲別人所忽略、甚至無從下手的“新大陸”,寫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詩人藍藍把的詩作《汽車站旁的神經病不見了》,一個患有神經病的人“睡在一棵楊樹下面,五冬六夏/蓋一件破爛不堪的大衣,要是下雨了/就躲進候車室屋檐下,站一整夜/咧著大嘴笑,不管面對半塊饅頭/還是一口濃痰。笑起來還挺好看/大眼很亮,雙眼皮很深”。就這樣一個經常見到的病人,突然不見了,被人殺害了:“兇手是個推銷員。殺了好幾個瘋子、傻子。/他說這是為民除害,說這些人不配活在世上。”很顯然,詩人并不是在揭露陰暗面,而是在鞭撻丑惡,呼喚和吶喊人類的人性與良知。正如詩人自己所說:“我震驚,嘴張得能吞下一本社會學詞典。”

      路也同樣是一個安靜的詩人,她的《嘉峪關》寫出了一個具有歷史、文化想象力的嘉峪關:“敢在地球上建一道萬里長的灰磚墻壁/把國家當作一個四合院/給大地和天空斷章取義”“再用一座孤城當門,把政權和尊嚴鎖在里面/鎖住落日,鎖住白云/鎖住漢語以及漢語的回聲”“最終,磚墻未能擋住一次次入關/詩人有機可乘,翻墻或騎墻,造出詩詞”。從古到今,詩人的嘉峪關已經成百上千了,很難另具一格,而路也提供的“這一個”,沒有著筆于大漠、孤煙,沒有嚼別人嚼過的饃,不落窠臼,別有一番情致。

      我一直認為,衡量一個詩人水平的高低,除了他在藝術上的講究,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詩人駕馭題材的能力。藍藍、路也如此,包苞《菜墩上的月光》更是讓人眼前一亮。他偏居西北的一角,一向安安靜靜,內心卻擁有細膩、遼闊的詩意。一個毫無詩意的菜墩,在包苞的筆下詩意如此蕩漾:“一塊用舊了的菜墩/就是一個泊著月光的碼頭/靜默的菜刀站立高處/瘦削的身子不曾鋒芒消鈍/但心老了/容易陷入憂傷/二月里的薺菜珍貴無比/她們都曾帶著山野的泥土/在小小的菜墩上青翠成了海/鮮嫩而多汁的身體/貯滿陽光/不用說,從菜墩的碼頭啟程/帶著微量的苦/抵達生命的曠野/春天,才有了浩瀚的意義……”蔬菜、季節可以入詩,陽光、月光、已經逝去和即將到來的生命的尺度、人生和情感的體驗都可以入詩,而這些,竟然可以集結在一個菜墩上盡興渲染,張弛有度,游刃有余,并且還能如此樸素、熨帖與飽滿。我相信,浮躁的詩人、過于自戀的詩人,寫不出這樣的詩歌。

      中國詩歌走到今天,比任何時候更迫切需要倡導欣賞與尊重。詩歌的風格與技法林林總總,抒情與反抒情、傳統與現代、口語與非口語等,所有這些都可以剝離、互補、滲透,并不是非此即彼。所以,中國詩壇需要呼吁的是學會彼此尊重、相互欣賞,而不是唯我獨尊,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一統天下。現在要做的是,詩人的創作要在文本上下功夫,要有勇氣給自己制造陌生,拿出令人信服的作品。批評家的批評和研究,也要在文本上下功夫,放下駕輕就熟的“榜樣文本”,針對當下詩歌現場文本的得失發聲,才不至于總是翻來覆去的老生常談。只有創作與批評互動,中國新詩的發展才會欣欣向榮、才會無愧于這個偉大的時代。

      (作者為四川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星星》詩刊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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