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奈的裸女：傳統觀看的被顛覆

奧林匹亞 馬奈

　　1865年，馬奈的《奧林匹亞》入選沙龍，和他之前《草地上的午餐》一樣再次引起眾人的非議。 《奧林匹亞》中的女主角不僅是一個裸女，而且是一個街頭妓女。馬奈以妓女取代“維納斯” ，并冠以“奧林匹亞”這一代表希臘神山的名稱，床榻上裸露的女性姿態模仿了提香的《烏爾比諾的維納斯》中的女性，并作為畫面的主體。畫中人毫不含蓄的直視目光激起人們強烈的反感，再一次刺激了巴黎人敏感的神經。這位畫中裸女也就成為藝術界長期關注和探討的話題。

　　在歐洲油畫中，裸體女性曾是一再出現的主題。著名藝術史家琳達·諾克林也曾討論過裸體問題，她認為，歷史上向來是由著裝女性擔任模特，或以裸體呈現在男性面前，并由男性藝術家參與繪事并記錄。而基本上所有的女性模特都明顯地擺出一副任君觀看的姿態，她們已經習慣將自己扮演成“被觀察者”的角色，而觀看者則是男性。因此，這就要求女性的外在特征必須要符合男性的心理需求與觀賞習慣。

　　著名存在主義作家、女權主義的創始人之一西蒙·伏波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提到，在父系社會里，男性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掌握著社會生產資料，社會地位明顯高過女性，對女性起著支配作用。女人則處于相對弱勢地位，并且身不由己地順從于男性的支配地位。在社會習俗中，女性的社會風度和男性的社會風度截然不同，男人的風度在于執掌社會并且深具價值創造的權力，相反，女性一開始就存在著自主生存與“做他者”的沖突焦慮——不自覺地在他人的眼光中發現自己，在他人的眼光中尋找存在。為了得到異性的認可，女性往往放棄了自主的權利。而女性所做的選擇——舉手投足間的儀態、服飾、妝容、表情、氣質等，從一定程度說都在為“他者眼光”服務。別人的印象要遠遠重于自我的感覺，似乎女士們給男士們留下的印象將會成為別人評判她成敗的關鍵。思想決定著觀看方式，觀看代表意義的傳遞和等級的安排。在看與被看的二元對立關系中，看者意味著掌握主動權，處于優勢地位，而被看者是被動方，處于弱勢地位。

　　所以，在古典繪畫中，女性作為被觀看者，無論喬爾喬內《入睡的維納斯》中的女神，還是提香《烏爾比諾的維納斯》豪華臥室中的貴婦，都作為欲望的對象和被觀看的目標出現。她們裸露時表現出的羞澀和溫存，也標志著她們的屈從。而在馬奈所畫的女性那里這些都蕩然無存。 《奧林匹亞》中的女郎，注視目光發生了變化，她不是迎合觀看者的注視，而是注視著觀畫者，她主動邀請看者入畫，這種注視具有了特殊的含義。畫中的裸女以毫不妥協的眼神注視著觀眾。福柯認為，她的目光空泛而冷漠，削弱了觀看者的期待，阻隔了意識的交流，排斥了觀者。這種觀看方式迫使觀者放棄傳統的繪畫觀念和藝術想象，改變了看與被看雙方力量的對比。被看者不再僅僅作為被動、順從的目標出現，而是積極地參與到對畫面意義的建構中。馬奈筆下的女性拒絕用古典的繪畫方式表達她們如蜜糖般光滑的肌膚與神圣莊嚴實乃服從的情節。他故意把裸體女人畫在塵世的環境中，借以撕破學院派繪畫假借宗教的神秘面紗。同時他拋棄了文藝復興時期建立起的三維錯覺空間觀念，拒絕古典繪畫由焦點透視法和畫內光源創造出來的不真實的繪畫幻覺，而是將統一的空間變得不規則，前景和背景之間的距離被簡化，阻隔畫面的景深、明暗的過渡也不再有豐富的層次。馬奈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不僅僅是在形式與繪畫語言上的創新，更在于他改變了繪畫表現模式和繪畫主題上對傳統的顛覆、對觀看的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