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又去了一趟貴州。上海的作家朋友們問我,你怎么對貴州鄉下有那么大的興趣,幾乎一年要回去一次,我用一首小詩回答:明麗艷陽耀山川,潔白云朵繞山巒,冬春夏秋到山鄉,四季景觀不一般。這雖然有一點和朋友開玩笑的意思,但也是我由衷的體會。每一次回到我熟悉的貴州山鄉,我總會發現生活當中的一些新的帶著泥土味的實感的東西,心中也就會萌動起一股創作的愿望。
差不多20年前,我寫過一篇《兩種生命環》的短文,寫到作家應該不斷地向生活學習,用兩副目光來觀察生活的體會。我初到農村插隊的時候,經常是用一雙上海小青年自以為是的目光來看待貴州山鄉里的一切,覺得山鄉偏遠、閉塞,甚至還荒蠻和落后。但是,在村寨上待得久了,慢慢地我的目光起了變化,我經常也會用一雙鄉下人的眼睛,疑訝而愕然地瞅著縣城、中型城市、省城、瞅著北京、瞅著上海一年和一年不同的新景觀,并且把這些新的人和事帶給我心里的震顫用筆記下來。就是這樣,當兩副目光交織在一起的時候,我往往會有新的靈感冒出來,新的創作沖動涌現出來。
35年前,當我創作長篇小說《蹉跎歲月》的時候,有出版社的編輯勸我說,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怎么寫小說啊?我也為此困惑了很久,但是我后來想,我要寫的都是我生活當中體驗過的插隊落戶的生活,只要準確地把我們這一代人的思想感情表達出來,捕捉時代的新意,是會有讀者的,所以,我還是把《蹉跎歲月》寫了出來。事實證明,《蹉跎歲月》發表、出版,尤其是改編成電視劇以后,受到了廣泛的歡迎。
20年前,我寫作長篇小說《孽債》的時候,也有人勸我說,你這種故事,是知識青年命運中的少數,沒什么典型意義。我也猶豫了很久不敢下筆,但是我回想起知識青年的苦惱眼神,我想這是生活恩賜給我的,我應該把這樣的故事寫出來,因為這樣的故事帶著時代的烙印,它折射出來的是我們這代人的命運和感情經歷,會給讀者耐人尋味的思考。后來《孽債》出版了,也改成了電視連續劇播出了,同樣受到了歡迎。
今年,我又寫作了長篇小說《問世間情》,寫的是進城打工一族中時有所見的臨時夫妻現象,又有人勸我說,這是城市化進程中的支流。但是我看到生活中有過這種煩惱的感情經歷的男男女女,像生活中漩渦般打轉轉似的情景,這是一種新的矛盾,處理好這樣的矛盾有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意。我還是把它寫了出來。書出版短短幾個月,就印了好幾次。
不斷地向生活學習、不斷地感受生活、不斷地在生活中捕捉新意,可以說這是我40年創作的一個信念。李白、杜甫、白居易為他們所生活的時代留下了不朽的詩篇,每一個有追求的當代中國作家也應該為我們的祖國和我們今天所生活的時代書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