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聲蘇州灣,我的心里已甜透。
你不就是東太湖嘛!因在太湖之東,你被這樣叫了何止百年、千年。
你偎依在蘇州的臂彎里,被親吻著,撫摸著,朝朝暮暮,情深意切。是啊!是該給你取個名字的時候了。
蘇州灣——多么年輕的名字,一個可以流出詩歌的地方。此刻,我多想變成一只鳥兒,在太湖上空飛翔。看,那一湖鼓脹著勃勃威力的碧水從上游繞過西 山,在東山島轉了個彎,向北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形——那就是蘇州灣。我驚嘆蘇州灣一泓湖水的秀美。此時,層層疊疊的波浪織成鋪開的錦繡,微風吹拂,又化作滾 動的碎金,它們等著我去銜接、嬉戲。
——我成不了鳥兒,但我可以靠兩只腳行走蘇州灣沿岸。
你相信嗎?我的老家就在蘇州灣東岸。說來你也許不信,多年前村里人去蘇州灣竟然寸步難行。想一想,村里頭曲曲折折的河港、大大小小的池塘猶如布 下的迷宮,哪里能找到通往蘇州灣的陸路呢?出行只能靠兩只手——沿著小河搖著船去蘇州灣。兒時的我,又豈敢獨來獨往。蘇州灣雖然近在咫尺,但我難于走向 她、親近她。
于是,蘇州灣成了我心頭一片徘徊的云彩,一縷飄逸的幽夢。
草蟲嘶鳴,雁陣高飛,裊裊而起的思緒,隨風飄蕩。那一年我熬不住了,趁學校放假,想坐著船跟父親去蘇州灣。
父親躲開我灼熱的目光,指著身邊的魚塘說道:“公家的魚耽擱不得,它們等著喂食呢。我要去太湖搡水草、趟螺螄,哪有時間陪你玩呢?”
雖然父親不帶我去蘇州灣,但他利用勞作的間隙將船搖到蘇州灣對岸的東山,給家里買來了山里人種植的枇杷、楊梅……
品著味道鮮美的枇杷、楊梅,我去蘇州灣的愿望更強烈了。
但我只能從書本中尋找。我發現,書本記載中的蘇州灣并沒有迷人的美景,只有嗆人的戰火和硝煙。你看,春秋時代,吳越將士在此交會,擺開了戰場;唐朝軍隊的戰船駛進蘇州灣,圍剿黃巢義軍;吳昜拉起隊伍擂起戰鼓,舉起反清復明的大旗……
蘇州灣見慣了刀光劍影、朝野更迭,見慣了聚散離合、愛恨情仇。不是猜測,我相信,在那個年代,蘇州灣是沒有春風楊柳、明月夕照的,更多的是冰霜雪雨、落葉飄零。她麻木了。
麻木的蘇州灣冷眼看著周圍的一切。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這里成了盜賊出沒的地方。由于缺乏治理,平時溫順的太湖變得暴戾起來。
是的,連大海也敢沖撞的太湖水不是好惹的。于是,蘇州灣東岸常常泛濫,來不及逃走的百姓常被淹沒在滔滔的洪水中,家當被席卷一空。幸存的百姓拋灑熱淚,抗爭著猶如草芥一樣的命運。
如今,古人遠去,景象不再。
而我真真切切看到蘇州灣,是在上世紀80年代初。那年踏入社會,我終于有機會跟著父親前往蘇州灣。此時正是深秋時節的早晨,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 蘇州灣竟然和我捉起了迷藏。她隱藏在濃霧中不露真容。正當我茫然之際,驀地,東方露出一抹朝陽,透過濃霧,照在岸邊的茂盛的蘆花上、水草上,泛著迷離的光 澤,剎那間,周圍呈現給我的是一種異樣的柔美。
太陽升高,眼前越來越清晰,可以看到湖灣沿線蓬勃生長的莊稼了。此時,一群活潑的鳥兒藏不住喜悅,在蘆葦的枝頭嘰嘰喳喳著。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太陽漸漸強烈起來。須臾,大霧逃匿而去。猶如大幕拉開,整個蘇州灣像一個大舞臺一樣呈現在眼前了。
這是怎樣的蘇州灣呀?壯觀的湖面波光粼粼,氣象萬千。云影、山影、帆影、霞光,一齊匯聚到湖水里。湖面上,眾多的漁民在撒網捕魚、打撈水草,那輕巧的身姿倒映在湖水里,和湖水一齊舞動。舉目,口叼魚兒的鳥鷺正飛翔,還有雁陣穿云破霧飛向遠方。
我問父親:“太湖不是很美嗎?”父親樂呵呵地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政府重視水利工程,連續幾年利用農閑時節組織我們修筑太湖大堤,開挖太浦河。有了它們,太湖水不再發瘋勁,當然美呢!”
父親說話間,揚了揚肌肉暴突的臂膀。我頓時恍然。
自從那天去了蘇州灣,我又一次次前往,一次次靜觀著天地之精華、山水之靈秀在這里孕育和生長。
當時輪進入新的年代,我驚喜地發現蘇州灣正變得日新月異。退耕還湖、退漁還湖,疏浚湖床、整修湖堤……蘇州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開發和保護。
是的,在村民的眼里,蘇州灣是物產與寶藏;在文人的筆下,蘇州灣是浪漫與溫情;在游子的心底,蘇州灣是鄉愁與依戀。人們贊美她,熱愛她,呵護她。
文脈綿延千年的蘇州灣,青春煥發,魅力四射。從蘇州灣大橋到東太湖生態公園,從閱湖臺到翡翠島,從溫泉度假區到太湖綠洲,每一處都呈現綠色與青春,每一方寸都是如此深情和動人。
迷人的風景還在后頭。站在蘇州灣規劃圖前,我分明看到的是一幅美麗的畫卷:沿著蘇州灣東岸,那是建設中的百里風光帶。這里除了最生態的東太湖公園,還有漂亮的高等學校、具有品位的文化博覽中心。環保的地鐵和有軌電車已經落實線路,全長近兩公里的內湖沙灘也正式落實……
蘇州灣將自然景觀巧妙地引入到蘇州城里,使得城中有景、景中有城。
——那我生于斯、長于斯的老家怎樣呢?
不急,老家的變化也大著呢。村口,一座大型的生態公園在建設。公園旁,吳江歷史上第一條高架路正通向蘇州灣。蘇州灣不是盡頭,湖底將建設一條高質量的隧道,直達東山。
說起隧道,我聽到這樣一個感人的故事:按原來蘇州規劃部門方案,通往東山的太湖湖面上要建造一座長橋。但為了保護太湖的原生態,政府部門決定在湖底建造一條隧道。建造的代價是大了,但環境卻保護了。
我為蘇州灣而自豪。有空的時候,我喜歡打開地圖,癡癡看著她的形狀,她像什么呢?
蘇州灣像一片狹長的葉子嗎?像,太像了,可她不是一片可蠶食的葉子。退耕、退漁還湖,蘇州灣成了一片從容舒展的葉子。
哦!蘇州灣又像一只碩大的耳朵。她在傾聽,傾聽千百年來漂在湖面上“咿呀”的櫓聲;傾聽著 “湖之戀”號、“湖之韻”號游輪聲聲汽笛長鳴;傾聽著南來北往游人的歡歌笑語。
蘇州灣,是一片葉子,是一只耳朵,但在我眼里,她更像一把閃光的鑰匙啊!她等待著、守望著。那是千年的等待和守望啊!如今,她輕輕啟動,一下子打開了我們通往未來的幸福之門。此刻,一襲甜蜜涌上我的心頭,面對遠山近水竟迷離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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