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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璞,詩人、書畫家。1979至1983年學習于復旦大學中文系, 1995至1997年留學于日本國金澤大學。曾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記者、編輯及《文藝報》記者、編輯,現任北京聯廣時代廣告有限公司執行董事。詩歌作品發表于《詩刊》《中國作家》《鴨綠江》《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星星》《飛天》等30余種報刊,主要作品收錄于《朦朧詩選》。
周末我們去了女同學的宿舍
我們沒有理所當然的借口
就是想去坐坐
那天大家說了很多很多
尤其那位玻璃似的女同學
平時她老像一股羞澀的風
匆匆地一閃而過
那天卻仿佛仲夏的雷陣雨嘩啦啦
打濕了手心,打濕了外套,也打濕了前額
那天,開始我們找老鄉,找“本家”
談黑格爾和馬克思主義哲學
后來扯到太陽島
扯到“飛碟”一般的世界
談到一種種別扭又時時都有的感覺
緊張嚴肅卻不夠團結活潑的
學習和生活
黏液質、膽汁質、多血質和神經質四種
性格
談到薩特和弗洛依德
我們感覺有許多許多的“為什么”,
那迎風飄擺的長裙和瀑布一般的長發
不是女同學的美嗎?
怎么卻像紅色信號燈
男同學見了就躲
不然,很多人就議論他有點那個……
不是嗎
我們常常一樣夜不能寐
一樣常常躲進盥洗室
把煩惱發泄到臟衣服上
一樣忘不了對照巴掌大的小鏡子
和路旁一塊塊窗戶玻璃
精心修飾服裝和頭發
也常常一樣一直散步到深夜
希望和等著
可是一次又一次,一瞬又一瞬
碰到的一刻
不是目光回避
就是擦肩而過
我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需要注視和了解所有的眼睛
和跟眼睛一樣的一切
我們早晚都會成為父親成為爺爺
世界是你們的
也是我們的,而且歸根結底是我們的
我們風華正茂,血氣方剛
怎么就識不破一個抽象的性別
等什么,怕什么
又有什么不能理解
我們去了女同學宿舍,周末
我們不再感覺時間像個包袱
不再像一片空白一般的純潔
我們開始珍惜每一分鐘
珍惜每一堂課
開始熱愛集體生活
因為他不再是一兩本課本
幾節課
朦朦朧朧地閱讀和默寫
周末,我們在女同學宿舍
有一位同學躲進蚊帳里沒有出來
還有一位同學僅僅跟她的老鄉說了幾句
還有一位同學……
反正我已有秘密的約定
下周或者期末!我們會再去。
距離,在他和他們中間
每天每天
大家走上熟悉的水泥路面
為聽講不完的神話
為心中那個四季一般的情不自禁的信念
向那條若即若離的道路
向固定的校園
向寂靜的圖書館
天快黑了,又匆匆忙忙去打水買飯
他距離每條道路都很近很近
但每條路距離成功都很遠很遠
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
他不敢
他不敢跟拄拐杖和戴花鏡的老年人講道理
年輕是他惟一的資本
也是他最難克服的缺點
公共汽車上他很少有機會坐坐
他把位置讓給了形形色色搶座位的乘客
讓給了游人大大小小的旅行袋
人們習慣了他把方便讓給任何一個人
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
因為他有時間
他是一個青年
他沒有自己的房間
因為沒有結婚,沒有孩子
沒有自行車
甚至還沒有一位給他寫信的女朋友
他只有很少一些助學金
沒有資格沒有條件
“他是一個青年”
每本談論青年的書里
都這樣語重心長地寫著
人類無數空白歷史和現實要求他填
現代化一道道命題科學逼他計算
還有墻一樣的古籍讀者等著標點……
一個青年,二十幾歲
將來要贍養父親,也要做父親
還要根治奪去生命的癌癥
沿著原稿紙標準的方格子他走啊走
一行又一行,一遍又一遍
一年又一年
可是,無論機會還是發現包括正直包括
溫暖
都經常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他始終迷信未來,迷信真善美
迷信終究會有的一天
迷信童年的紙船
在烤人的太陽光下
在微弱的蠟燭和路燈下
在寧靜得無聲無息的日光燈下
他春蠶吐絲一樣吐著
路一樣不屈不撓一直向前
把希望交給雙眼,交給血管
交給砂輪一樣一分一秒的時間
天天在微薄的飯菜票中節攢
天天熬到深夜
天天規規矩矩排隊
天天在每雙蒙眬的眼睛尋找
熱烈的太陽和純潔的海水
天天在日記里思考和設計聯系手與手
心與心,今天和明天的橋梁
征服距離走出太陽系的火箭
天天吸含尼古丁很高的香煙
宿舍擠,食堂和圖書館擠,車站也擠
是的,但擠有擠的優點
擠,溫暖
成功是很遙遠
只有年齡能屈指計算
是的,然而,然而
今夜屬于他,明天也屬于他啊
因為,他是一個青年
(摘自《邵璞詩選》,作家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