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l id="wsmey"></ul>
  • 中國作家網>> 舞臺 >> 評論 >> 評論 >> 正文

    把悲憫與嚴肅還給悲劇藝術(宋寶珍)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4年08月04日09:40 來源:中國作家網 宋寶珍

      北京人藝話劇《雷雨》主演楊立新連發五篇微博指責《雷雨》“學生公益場變爆笑場”一事,激起了很多討論。本報特邀請現場的兩位觀眾談談他們的觀劇感受。

      把悲憫與嚴肅還給悲劇藝術

      □宋寶珍

      8月22日晚,北京人藝在首都劇場演出曹禺的經典劇作《雷雨》,這是一場低票價的公益演出,臺下的觀眾80%是在校大學生,其余則是中學生。演 出之中,觀眾不時發出嬉笑之聲。要知道《雷雨》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劇中三位年輕人的死亡,兩位母親的非癡即瘋,宇宙間斗爭的殘忍和冷酷,人性的悲哀和命運 的不公,總之“有價值的東西的毀滅”,居然觸動了年輕人的笑神經,“哄堂大笑貫穿全劇”,仿佛豬八戒誤入瀟湘館——錯置了時空。

      24日下午,扮演周樸園的楊立新連發5條微博,困惑于青年觀眾的劇場反應:“原以為這樣一個發生在上世紀20年代的慘烈悲劇,會打動這些生活在 幸福中的今天的學子們。令人驚詫的是隨著臺上劇情的發展,人物關系漸漸暴露,舞臺下爆發出陣陣歡快的笑聲。繁漪和大少爺周萍的亂倫關系;四鳳懷了大少爺的 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周沖跑到四鳳家里表示愛慕……乃至周樸園向周萍明確指出:不要以為你同四鳳同母你就忘了人倫天性——徹底揭開了兄妹亂倫的殘酷事實的時 候,臺下仍然是笑聲陣陣。演到這里,我不禁擔心,結尾處大少爺自殺的槍聲響起,臺下千萬不要掌聲雷動……”此后,爆笑場的《雷雨》,發酵成了媒體爭相報道 的劇場事件。

      應當指出,悲劇觀賞之中有笑聲并不奇怪,那種認為悲劇要一悲到底、喜劇要笑到讓人岔氣的想法,顯然早已過時。實際上出于情節演進、節奏安排、心 理調節的需要,偉大的戲劇家會有意在悲劇之中安插喜劇成分,《哈姆雷特》中的掘墓人、《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老奶媽,身上都帶有喜劇性。《雷雨》之中魯貴 的庸俗話語,他與大海的直接沖突,周萍在亂倫反悔后對繁漪說,“你不承認是父親的妻子,至少我還承認是父親的兒子”,都能讓觀眾發出會心的微笑。

      如果《雷雨》演出中觀眾的笑聲是符合情境需要的,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恐怕演員不會覺得怪異、難堪,并且有挫敗感,媒體也不至于不斷探討到底哪里 出了問題。好的戲劇氛圍本來需要演出者與觀賞者共同創造,但是這樣一種沒事找樂的姿態、嬉鬧取笑的心理,本身就是觀演關系的扭曲,審美觀念的對峙,情感認 知的怪癖。

      中國的傳統戲曲起源于瓦舍勾欄,迎合市民的觀賞心理成為演出習慣;而西方戲劇起源于酒神祭典,旨在創造一種神性的儀式感。在希臘文中,“戲劇” (drama)和“儀式”(Romenon)緊密聯系,悲劇是對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它對人的心理帶來宣泄、恐懼、凈化作用,如果悲劇的 儀式感喪失,張力必然遭到破壞,那么悲劇情境便很難達成。因此格洛托夫斯基提出了“神圣的戲劇”、“神圣的演員”的概念。

      理想的演出需要理想的觀眾。然而,筆者在觀看《雷雨》時,坐在我前排的一對年輕男女一直旁若無人,左搖右擺,竊竊私語,試想以這副樣子看悲劇, 怎么可能身臨其境,動心動情?進入不了情境便只能作為冷漠的旁觀者,于是乎,劇中人痛苦不痛苦,與其有什么關系呢?便是看到故事層面的偷情、亂倫、天意的 無情、人性的陰冷,在劇作者那里了不得的嚴重,在這種人眼里也變得輕飄飄,無足輕重。

      如果《雷雨》的笑場成為常態,戲劇愛好者的憤怒理應直指北京人藝及其所謂傳統。值得注意的是,這一輪8場演出中,只有一場出現爆笑狀況,而這一 場的觀眾恰恰是青年學生。作為年輕人,自然代表著現代的趨勢和社會的將來,有藐視一切、我行我素的條件,有“青年人犯錯,上帝都會原諒”的優勢,但是對于 一般人而言,人生經驗的有限、審美感受的新鮮、哲學思考的局限,也是在所難免吧。不然,看到《雷雨》中一個個角色墜入悲劇的深淵,看到他們的靈魂在痛苦里 輾轉,不說感同身受,至少也該心有所動吧,怎么還能發出連續不斷的笑聲?這難道是“你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的翻版?還是時代青年大多具 有強大神經和冰點心靈使然?80年前一個舊時代的青年在思考生命的局限、人心的慘痛、生存的險境、天道的驚悚,而今,年紀同他差不多的人,不用思想,只用 笑聲就解構了他當年的心境,但是卻沒有人思考這個悲劇產生的根源以及在今天的現實作用。

      關于為什么發笑,有人說,《雷雨》不過是一個23歲的青年80年前寫的老劇本,巧合過多,令人隔膜,何況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請問這世界上有哪一 個劇本是完美無缺的呢?《雷雨》的彩排場,連過道里都擠滿了觀眾,還有人潮不斷向劇場涌,這本身就顯現了經典劇作不朽的藝術魅力。說什么“與其膜拜經典不 如挑戰經典”,挑戰未嘗不可,也要先了解自身的實力再說,就算矮子站在巨人肩上,你也得有爬上巨人之肩的能力,否則,站在巨人腳下謾罵生氣,只能暴露自身 的狂妄無知。如果明知巨人在側,卻故意無視冷漠,還要斜著眼睛喊幾聲“你算什么?”這不就是一個當代版的阿Q嗎?

      也有人說,觀眾的笑聲來自演員表演的舞臺腔和程式化,認為那種樣子的表演跟生活本身有距離。這顯然是將生活與藝術混同一氣。藝術源于生活但必須 高于生活,否則我們在大街上看市井閑情好了,何必走進劇場欣賞戲劇呢?日本的歌舞伎,演員從花道上場,慢騰騰走到舞臺中間,大約需要六七分鐘,我們精明的 觀眾是不是該嘲笑那做作的藝能?歌劇《藝術家的生涯》中,男主人公對女仆吟唱“你那冰涼的小手”,我們是不是也要笑話一下女演員那碩大的體型?世上沒有人 無聊到只用足尖走路,那么我們對芭蕾舞怎么看,也該嘲笑個不停?欣賞不同的藝術,應當摸索不同的門徑,何必方枘圓鑿、膠柱鼓瑟?藝術欣賞本來需要學習、積 累、提高,然后觸摸門徑、登堂入室、融會貫通,感知其中的奧妙。公益場的演出,其初衷是好的,但是,讓初進劇場的青年人自己摸索藝術門徑,這又是值得探討 的,藝術欣賞不僅僅依靠感官本能,更依靠感性與理性的有機交融。這樣的本領需要有經驗的觀眾的熏陶與引領。

      年輕觀眾在《雷雨》演出中的笑聲,其實也暴露著當下社會文化環境的弊端,當道德底線不斷下滑時,貪官背后,情婦成串,天上人間,娼門半掩,只有 欲望的奔涌,何來人性的尊嚴?滿眼寡廉鮮恥,何來人性反思?在這樣的背景下,《雷雨》中兄妹之間無法自知的戀情導致的亂倫,以及由此帶來的羞恥、絕望,在 某些人看來,或許已經喪失了驚悚恐懼之感。周沖暗戀四鳳,居然還說“我們拉拉手吧”,是否也顯得萌萌噠,可笑復可憐?在仇富心理作用下,周萍、周沖之死, 或許還令人生出“你也有今天”的快感?新世紀以來,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下,泛娛樂化的輕松小喜劇流行開來,認真與莊重的情感已經離我們很遠。“不管三七二十 一,把你搞笑就愜意”,這似乎成為文藝創作的出發點。到劇場里找笑點,也就成為了某些年輕人的習慣。然而,笑是動物都具有的本能,而思考卻是人類才具有的 天性。

      悲劇是人生模式的預演和寓言,因此我們應當讓心靈在麻木和冷漠中盡快蘇醒,把悲憫、恐懼、莊重、嚴肅這些正常的人類情感還給悲劇藝術。一個人能 夠笑,說明其心態放松,但無緣由、無顧忌的笑,就是呆傻的表現。至于在悲劇里笑,則是令人遺憾的庸俗無聊的事情,因為這起碼缺乏個人修養,缺乏對藝術家和 悲劇藝術的敬重。

    網友評論

    留言板 電話:010-65389115 關閉

    專 題

    網上期刊社

    博 客

    網絡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