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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虎:你早期的小說關注更多的是少年人,尤其是少女的內心世界,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從“詩意寫作”向“現實型思考寫作”轉型的?為什么做這樣的嘗試和探索?
三 三:前兩年,我寫過一本叫《我和鐵車》的長篇小說。它是由多篇內容互相交織、密切相連的短篇小說構成的。它們先在雜志上發表,不久前已經出版。這是我最早 將視線由內部轉向外部的一次寫作。此前,寫作對我來說,純粹是一種自我的表達,表現和宣泄自己的個人經驗。也許,這是每個創作者必經的過程吧:走出個人經 驗,向外謀求發展。
為什么要局限自己呢?作家一輩子不可能只寫同一類作品。對一個創作者來說,再沒有比把自己限定在某一個框框里更可怕的了。束手束腳或劃地為牢都不可取。只有不斷地去摸索和嘗試,去寫下一個新東西,他才知道自己適合寫什么,不適合寫什么。
孫玉虎:你的新作《仙女的孩子》反映的是留守兒童的成長世界,你之前就熟悉他們嗎?你為這本書的創作做了哪些準備?
三 三:去鄉下采風時,在村子里,會看到好多這樣的孩子。有時在一個地方,幾乎看不到青壯年人,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回來后,眼前不斷地浮現出那些黝黑的小臉和怯生生的躲閃的目光。在那一刻,我便萌生了為他們寫本書的念頭。
這也只是一閃念。對我來說,寫這種離現實很近的作品,畢竟是需要勇氣的。接下來的兩年多,我繼續寫自己的東西。然而在內心的某個地方,總是會下 意識地關注他們。在單位的扶貧點,我采訪過一些留守孩子,并和其中一個小女孩有過長達一年的郵件往來,后來我們成了朋友。我記過一本厚厚的采訪筆記……故 事早已在心里成形,我卻遲遲沒有動筆。我想,也許時間會讓我打消這個念頭。
然而,每次看到有關留守兒童的令人揪心的新聞,心里總會涌起一絲愧疚和不安:如果對當前社會上這些最弱勢也最需要關注、胸口疼痛著卻發不出聲的 孩子們視若無睹,只關注一些小我的、個人性的東西,那樣的作品即便寫得再好,又有什么意義呢?作為一個為孩子們寫作的女性作家,面對這個群體,你無法做到 讓自己背過臉去,不讓目光朝向他們。
當這種愧疚和不安與日俱增,終于有一天滿漲成創作的勇氣和激情,將我按坐到桌邊并催促我拿起筆來時,已經是兩年之后。留守兒童題材是兒童文學作家繞不過去的一個坎,你一天不寫,一天心靈不得安寧。
孫玉虎:“仙女的孩子”既是書名,也是書中一個重要意象,你是如何獲得這個靈感的?
三 三:寫到動情之處,自然而然而來。寫作者都有這種經驗:當創作處于一種激流或潰決的狀態時,仿佛天賜一般,腦子里會沖出大量的出乎你意料的想法和念頭,一些稍縱即逝、需要及時捕捉的東西。這就是所謂的靈感吧。
這是一本現實主義小說,它不可避免地會觸及一些無法遮掩或回避的傷痛。我希望幻想因素的介入,盡可能地消減一部分現實的尖銳,讓美好和溫暖占據上風。無論是這本書,還是我本人,都需要這個部分。
孫玉虎:你寫作的時候會考慮受眾問題嗎?
三 三:很少考慮過這個問題。寫作是一種強烈的內在需要,需要表達,這已經足夠了。有時創作時腦海里會閃過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想到他們看到它的樣子,心里就會生出一種強烈的要把它寫好的愿望。好像它是專門為他們寫的一樣。
只有《仙女的孩子》這本書, 在此時此刻,當你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希望讀到它的人多一些。如果有人通過閱讀它,對這個群體的孩子多了一些了解和關注,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就不虛寫這本書。
孫玉虎: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創作,你更喜歡哪一個?
三 三:這些年,習慣了交替著寫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我喜歡這種節奏和形式的變換。這樣既可避免創作生活的單一,又有效地保持了對手頭所寫東西的新鮮感和激情。
應該承認,比較起來我更喜歡短篇創作。我覺得,是短篇而不是長篇,更能展現一個寫作者心靈的無限自由。心靈的觸角可以伸到無窮遠,而收放從容、不疲倦。寫長篇則是個重體力活,對像我這樣身體單薄的人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
無論是長篇還是短篇,結束手頭的寫作,即宣告某個生活階段的結束,一段新生活的開始。如果生命是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段落連綴而成,也算是幸福的吧。
孫玉虎:在你看來,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應該具備哪些品質?
三 三:這是個被兒童文學作家經常討論和思考的問題。有一次我問李東華,什么是好的兒童文學。她當時只回了我幾個字:極清淺,又極深刻。好多年過去了,我仍記 得她的這個回答,卻一直沒能寫出類似這樣的好作品。《小王子》就是這樣一本書吧,薄薄的一本小書,卻寫得如此驚心動魄,里面蘊含著那么豐富而深刻的人生真 理。它有著某些鴻篇巨著所沒有的力量。第一次讀它是16歲,再讀已是20多年以后。至今無法原諒自己中間這么多年對它的忽視和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