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義重 唯美清純——欣賞越劇《雙飛翼》

《雙飛翼》劇照“兄弟情誼”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2012年，上海越劇院曾創排《李商隱》，而描寫晚唐詩人李商隱人生傳奇的越劇《雙飛翼》是劇作家李莉在此基礎上進行脫胎換骨的再創造而成的新作。她查閱了30多萬字的史料，經過三輪精心打磨，又延請上海戲劇學院教授盧昂擔任導演，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錢惠麗、王志萍聯袂主演。在上海5月、6月的4場演出和全國地方戲優秀劇目展演中，獲得了專家和觀眾的如潮好評。

　　編演《雙飛翼》的最大難度在于，李商隱本人并沒有什么戲劇性的事件，人物個性也比較內斂、平淡，加上他的詩作比較深奧，用典多，這位詩人此前極少在戲劇舞臺上亮相。今天，上海越劇院為中國歷史“百位文化名人”系列增添了一抹瑰麗的亮色，在越劇的藝術長廊中增添了兩位多姿多彩的角色。

　　這出戲的感情沖突極為動人，表現為情與理的沖突，知識分子渴望功名前程與堅守天良正義的沖突，詩人的兄弟情誼與純真愛情的沖突。戲的開場和結束，臺口紗幕上手書李商隱詩句：“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它點明了全劇抒情、雅致、高遠又苦澀的風格。劇中選取李商隱幾首淺白易懂的詩反復吟唱，感人至深。舞美設計簡約雅淡，加進了唯美抒情的燈光，與演員的表演相映成趣。

　　《雙飛翼》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在于繼承與發揚了越劇藝術“兩個奶娘”的優秀傳統：一手向話劇學習，一手向昆曲學習。在“兩個奶娘”的哺育下，這個“女兒”于是更加楚楚動人。《雙飛翼》學習話劇貼近時代的現代劇場觀念，積極吸收話劇心理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特別強調人物的深刻體驗和突出性格；同時又學習昆曲載歌載舞的優美性與寫意性，充分發揮戲曲唱、念、做、打、舞綜合表演藝術的魅力和特色。導演盧昂精通話劇與戲曲，他說：“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東西方戲劇的交流與融合。中國戲曲在我眼中猶如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藏，只是由于時代的變遷和沉積使之蒙上了諸多灰塵甚至泥垢。我現在要小心翼翼地擦拭掉這些塵垢，把它放在一個精美的現代劇場中，讓當代的觀眾看到它本身所具有的璀璨。”《雙飛翼》充分體現了盧昂對女子越劇本體特色的概括，即“四性”：唯美性、抒情性、韻律性、時尚性。

　　錢惠麗和王志萍是上海越劇院的一對黃金搭檔。她們同為梅花獎和白玉蘭獎雙獎得主。徐派小生錢惠麗發揮了清秀而瀟灑的舞臺氣質，加入了大量情緒跌宕、大開大合的唱腔，完成了李商隱這個唱做并重、極具挑戰的角色。由王云雁和令狐绹分別代表的愛情和友情是李商隱人生道路上兩份互不相容的感情。在殘酷的牛、李黨爭中，在兄弟情誼、高官厚祿與良知正義發生沖撞時，李商隱痛苦而艱難地選擇了恩師教導的“學先賢道德、修冰操節守、秉公正道義、做善良之人”的準則，守住了做人底線。在書寫彈劾王茂元的奏章那場戲中，在10多分鐘時間里，錢惠麗一人掌控了整個舞臺，表現出非凡的藝術功力。她用40多句的大段唱腔，入情入理、層層深入地表現了李商隱內心痛苦的掙扎和最后的抉擇，三次下筆，三次停筆，三番扔掉稿箋，仕途前程與天理良心的搏擊，絲絲入扣，細膩傳神。在與戀人杏林重逢訴情，與令狐绹割袍斷義的兩場戲中，錢惠麗的演唱都注意從人物的內心出發，以情帶聲，以聲傳情，神形兼備，恰如其分。

　　王志萍的表演同樣不負眾望，她登攀了自己從藝30多年來的又一個藝術高峰。演員在藝術上的進步和升華總是要在新角色的創造中成就。王志萍的可貴之處在于，她總是不滿足已有的成就，在不斷創造新的角色的過程中大步躍進。《雙飛翼》的第四場是一場感情戲，越劇纏綿悱惻的特色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有情而無緣的王云雁和李商隱難耐苦痛和思念之情，在杏花林中不期而遇，兩人的大段對唱，唱出了一對戀人的堅貞不移。王志萍根據自己的嗓音，將王派唱腔作了創造性發揮。“你真情真意我知曉，我苦思苦想苦自療……更敬你，重師恩，知還報，筆下珍藏品格高。從此后，青云有路你盡管上，莫為情緣添煩惱。嫁娶何必太看重，云雁我，一生愿為你守寂寥。”娓娓道出心聲，情真意切，聽者無不動容。

　　女老生黃慧飾演的令狐绹在戲中也舉足輕重。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反面人物，其性格情感復雜深刻。他既渴望做大官，在牛、李黨爭中巴結牛丞相，不擇手段攻擊李黨，但又講感情、重親情。他真心欣賞李商隱的曠世才華，誠意提攜李商隱當官掌權，十分重視兄弟情誼。黃慧在塑造這個人物時，把兩者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黃慧的張派唱腔深沉、粗獷，運腔細膩，根據人物感情變化靈活運用各種曲調、板式。另一位老生演員吳群飾演的王茂元是個武將，唱徐派，運用顫音、鼻腔和頭腔共鳴，使聲音洪亮并顯出高亢、蒼勁的特色。

　　臨近劇終，在深秋落日之下，伴隨著如泣如訴的“相見時難別亦難”，李商隱和令狐绹這兩位“志不同，道相異”的昔日弟兄垂垂老矣，他們手握斷袍，感悟人生，相視而別。而與李商隱相伴相守二十載的王云雁，則盡顯一個因愛而幸福的女人的安詳、慈善、雍容、高雅，這又是一種別樣的美麗、無限的惆悵。無怪乎李商隱有感而發，寫下了流傳千古的絕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聯系李、王的曲折愛情，細細品味這兩句詩，真是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