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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慧芬,著名二胡演奏家。波士頓交響樂團撰文贊美她為“世界偉大的弦樂演奏家之一”。2014年5月12日,她音隕人間,享年6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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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二○一三年擔任金鐘獎二胡比賽評委的閔惠芬在演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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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閔惠芬演出一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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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惠芬中年時的演出照 |
何以讓聽眾為音樂震撼?當我在DVD看到閔惠芬年輕時演繹《江河水》時,那睜大的雙眼和眼里滿含的哀傷,那隨著節奏變化由悲壯轉而堅毅的神情,我的心為之一顫。
閔慧芬當時如此年輕,卻已經能讀懂《江河水》里舊時代中國人對黑暗統治悲憤的控訴和反抗,并且將其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我理解了為什么世界著名指揮家小 澤征爾在聽完后會伏案痛哭。我理解了中國鋼琴藝術大師劉詩昆的評價:那樂音,已不僅是琴音,而更化成了心音;那琴技,已不僅是卓越的技能,而更化成了精深 的意境。琴心合一,技藝交融,聲情并茂,樂攝人魂。
音樂是要給老百姓聽的
閔惠芬何以做到用靈魂震撼聽眾?答案是3個字:人民性。說出這3個字的是閔惠芬愛人劉振學。劉振學以對妻子的情愛早已收集整理出版了《閔惠芬二胡藝術研究文集》(共三卷本)、精選閔惠芬演出的現場版DVD四盤,閔惠芬“人民性”的足跡刻印在這些文字當中。
關于人民性的感悟,來自于音樂教育家楊蔭瀏對閔惠芬的考問:“阿炳腦子里有近千首民歌,你有嗎?”閔惠芬聞后一震,明白楊蔭瀏給予自己指引:經典之所以經久不衰,是因為它們根植于民間,為大眾所認同。
閔惠芬開始往自己的心靈里灌輸各種民間音樂:到青海聽花兒、到海南聽瓊戲、到四川聽川劇高腔、到廣東聽粵劇、到福建聽潮州音樂、到陜西聽秦腔、到臺灣聽 當地民謠,越劇、昆劇、錫劇、黃梅戲、蘇州評彈甚至京劇,她全部拿下,糅進自己的二胡聲中,最終首創“器樂演奏聲腔化”。
別怕,這個很 學術性的詞匯不是高深得遠離聽眾,恰恰相反,如閔惠芬所言:“我們的音樂是要拉給老百姓聽的。作為舞臺上的職業演奏員,要在任何地方演出與當地相關的作 品,使聽眾有親切感。”她幽默地自嘲:“我到廣東就拉《昭君出塞》(移植粵劇唱腔)、《寒鴉戲水》(移植潮州客家箏曲音調);到西安就拉《迷胡調》(移植 陜西秦腔);到安徽就拉《黃梅小調——打豬草》(移植黃梅戲唱腔);到浙江就拉《寶玉哭靈》(移植越劇唱腔),到北京就拉《逍遙津》《臥龍吊孝》(移植了 京劇高派高慶奎唱腔);到東北拉《打金錢》(移植二人臺唱腔);到蘇州拉《游園》(移植昆曲唱腔);到湖北拉《洪湖主題隨想曲》(根據聲樂素材《洪湖赤衛 隊》歌劇改編);到四川拉《川江》(根據民間歌曲《川江號子》改編),我懂得拍馬屁。”
閔惠芬的詼諧,其實道出人民性的內涵:自己用心靈感悟民間音樂和各種劇種,再反哺給大眾震撼他們的心靈。而聽眾給予閔惠芬的認同是——當她在浙江一個廣場上演出時,百姓拉出的橫幅是“愛民樂,就是愛閔惠芬”!
連休止符都充滿了音樂
那么,我們一起看看專家們對她二胡之音魅力的解讀——
《江河水》原本是東北一首輕快的民間樂曲,閔惠芬賦予它質的變化,塑造窮苦大眾說不盡、述不完的人間心酸與天下不平。《江河水》樂曲的引子部分,為散 拍,第一個音及其裝飾音都用一強弓奏出,如一石落下,使滄然淚下之形象躍然呈現。第二個音與第一個音在力度上有對比,第三個音在力度上比第二個強,比第一 個弱,這三個音在力度上呈上波形,似哭訴者心靈的顫抖。在對四個休止符的處理上,正如法國報刊所稱“連休止符都充滿了音樂”。閔惠芬在演奏每個休止符前的 一個音時,都通過運用顫音在力度、速度、明暗度上的多層對比,一次比一次細膩,似哭訴者心靈的顫抖,一次比一次慘烈,而休止符則似哭訴者的哽咽,如泣如 訴。
《二泉映月》,她端莊虔誠、屏息靜心,每個句頭、每個呼吸都那么沉穩,每個裝飾音、每個運弓都非常細膩,就像是在和阿炳對話,惆悵柔婉;
《新婚別》吟誦一段新婚夫婦的歡樂與生死之別,是歷史風云與人間真情縱橫交錯的演繹,揪心撕肺;
《長城隨想》展現了中國民族的脊梁,這是中國人的靈魂,也是閔惠芬的靈魂。她用中國傳統審美意識展現了“逍遙篇”的內涵和“烽火操”的刀光劍影,所呈獻的是燃燒的音樂,是內心獨白的宣泄;
《洪湖主題隨想曲》以情帶聲,聲聲有情。閔惠芬左手裝飾性技巧極其準確,因為她心中有韓英這段唱腔的一把尺子在丈量,使其惟妙惟肖;
《逍遙津》是從京劇唱腔移植而來的二胡樂曲,糅嫻熟的技術于理性思維中,樂曲棱角分明,悲憤之情與陽剛之氣相互激蕩,發出抑揚頓挫的音響,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聽覺沖擊,一招一式皆是閔式風格。
《賽馬》的靈動歡悅,《草螟弄公雞》、《寒鴉戲水》的嬉戲活潑,是另一種震撼聽眾的音樂表現。
閔惠芬做到了“詩在弦上行”(如《陽關三疊》)、“歌在弦上唱”(如《洪湖主題隨想曲》)、“劇在弦上演”(如《臥龍吊孝》)、“風在弦上飄”(如《游園》)。
更重要的是,她在上世紀80年代民族音樂受到流行音樂沖擊一度滑入低谷時,不顧自己癌癥剛剛病愈,以“我們不干誰干”的精神在北大、北師大、中央民族學 院、中央音樂學院進行了七場音樂會,普及二胡。直到去世前,她將二胡之音帶到了她可以抵達的地方——田頭、兵營、校園、工地、國內外高等藝術殿堂,平均每 年演出近100場。“人民性”不是虛談,她的二胡之音影響了一代一代人,她也由此成為二胡界里程碑式的大師。
最后,以中國音協二胡協會副會長鄧建棟的評價結尾:“演奏的最高境界其實是在詮釋自我靈魂。心底純凈的人,她的音樂勢必不染塵雜;擁有高尚風骨的人,她的音樂必定予人以醍醐灌頂;而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她的音樂必將充滿大愛。”
閔惠芬正是這樣的人!
(寫于2014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