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粹催我爭朝夕——訪京劇名家黃孝慈

黃孝慈在講座中做示范

　　黃孝慈是在當代戲曲版圖中繪就絢麗色彩的一位京劇名家。她祖上為北京書香門第，父輩從藝梨園于南方，她既具北方的大氣豪俠之性與詩書傳家的儀禮慧根，又蘊南方的靈秀婉約之姿與氍毹世家的穎悟持守，幾十年的藝術錘煉令她青衣、花旦、花衫、刀馬甚至小生、彩旦兼擅，傳統戲、現代戲、新編歷史劇俱能。先天的稟賦和后天的自強成就了一位兩度榮膺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的京劇藝術家。

　　“姑娘，千萬記著，別死抱一門”

　　“我第一次上臺是救場，演的是《四郎探母》里四夫人的角色。我雖然平時喜歡戲，但從沒上過臺，非常害怕，不敢邁步。就在我猶猶豫豫的一剎那，突然有人推了我一下，把我推上了舞臺，幕邊有人提詞，原板變搖板。父親說：‘我點頭你張嘴，我搖頭你閉嘴。’就這樣在懵懵懂懂中演下來了。從此，我走上了京劇的舞臺。”

　　黃孝慈說，有件事使她終生難忘，冥冥中指引了她的從藝道路。“1959年，新中國成立10周年慶典，我們在東安市場候場，我看到有個小破屋，就想進去耗腿。我看到一位穿著工人褲、掛著白毛巾的師傅在里邊。我說：‘老師我能進來嗎？’他說：‘進來吧。’于是我就開始耗腿。他問我：‘姑娘你是哪兒的呀？’我說：‘中國戲校的。’‘跟誰學戲呀？’我報了一遍。‘好角！’突然，外面大聲喊：‘葉盛蘭！’這位師傅答道：‘到，我在這兒！’這時我才知道他是葉盛蘭先生，我連連地向葉先生出去的方向鞠躬。葉盛蘭先生突然回過頭來說：‘姑娘，千萬記著，別死抱一門。’這一句話，對我的從藝生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使我終生受益。”

　　拜杜近芳為師

　　1958年底，杜近芳和李少春演《白蛇傳》。黃孝慈說：“無論如何也要去看這場戲。我從北京的西南角走到東北角，到了首都劇場門口，央求師傅讓我進去看戲。師傅放我進去，我趴在座位前就這么看了一場戲。”她被杜近芳和李少春的表演所折服，才知道京劇原來可以演得這么美！從此，杜近芳就成了她的偶像。

　　1990年初，黃孝慈到武漢參加演出。首場演唱會唱《龍鳳呈祥》，上臺之后，幾乎一句一個好，觀眾很認可。其間，她和于魁智演出了《武家坡》，和于萬增演出了《拾玉鐲》。杜近芳在側幕看了一折《拾玉鐲》，這令黃孝慈非常欣喜。“更讓人激動的是，在武漢，我和杜近芳老師住一個房間，除了吃飯睡覺，其他的時間全在說戲，能聊到凌晨3點。對門住的是著名鼓師賡金群、著名琴師何順信。賡老師提醒我們說，他得按舞臺演出時用的鑼鼓起三更了。”

　　黃孝慈給杜近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1990年，黃孝慈如愿以償，拜杜近芳為師。自此之后，20多年來，她與杜近芳之間有了深厚的師生情，“跟母女一樣”。

　　獲得梅花獎是最大幸福

　　1989年，黃孝慈在北京舉辦個人專場演出，競爭第七屆梅花獎。“記得當時我演的是《三堂會審》、《拾玉鐲》、《白門樓》三折戲，著名曲藝表演藝術家魏喜奎先生為我主持。因為第三場戲我要趕小生妝，所以魏先生給我墊場爭取時間，她神完氣足地唱了好幾段，我非常感動。1990年，我獲得了第七屆梅花獎，這是我作為演員的最大幸福，是對我的鼓勵和鞭策。有一場戲是《龍鳳呈祥》，王樹芳看到我的黃帔比她老旦的還破舊，她跟我說：‘你演的是孫尚香，這太舊了。這樣吧，你穿我的，我穿你的。’這些我都銘記在心，至今想起都非常感動。”黃孝慈說。

　　1998年，劇院排演老舍名著《駱駝祥子》，安排黃孝慈飾演虎妞一角。她找到原著，前后看了8遍，并搜集各種相關文字、視頻資料。“1998年7月14日，我帶著劇本、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走進排練廳，第一場已經排完了，我還悶在那兒琢磨，還沒走進人物呢。一方面，這個角色離我比較遠，精準地把握她需要時間。另一方面，我有顧慮，現代戲念白用大嗓，唱用小嗓，由于虎妞的性格，她的念白是非常沖的、橫著的，沖擊聲帶，容易毀嗓子。等到排第二場，虎妞出場，我心里想，豁出去了，患得患失是演不好任何角色的。造型音樂一響，剎那間，我整個人像虎妞附體，內八字、撅胳膊、扭腿、大嗓門，一下子找到了人物的感覺。”

　　之后，黃孝慈一邊排練，一邊積累、借鑒，繼續觀摩影視、話劇、地方戲。比如，借鑒著名蒲劇表演藝術家任跟心《土炕上的女人》中一個單手拍大腿的動作，把它變成了雙手拍腿，以表現虎妞的潑辣性格。再如，借鑒電影中的慢鏡頭，創作了雙人醉舞，表現祥子和虎妞規定情境中孤男欲女的情愫。

　　后來，黃孝慈撰寫了學術論文《撕碎自己演虎妞》，獲得了“田漢戲劇文學獎”二等獎。她也因為這個戲獲得了“二度梅”。

　　每個戲劇人都要“傳、幫、帶”

　　黃孝慈認為，戲劇藝術要薪火相傳，繼往開來，每一個戲劇人都承擔著“傳、幫、帶”的歷史任務。

　　黃孝慈曾向恩師杜近芳力薦北京軍區戰友京劇團青年演員丁曉君。“當時，丁曉君參加中央電視臺第五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賽，我是初、復、決賽三審評委。我覺得這個演員天賦好、氣質佳、純真無邪，是個好苗子。我主動跟丁曉君說：‘我推薦你拜我的老師杜近芳先生怎么樣？’丁曉君蒙了。她說，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樣大的榮幸。因為杜近芳先生是有極高藝術成就的京劇大家，要求嚴格，不輕易收徒。師父說了一句：‘白坯兒我可不教。’我勸說道：‘師父，您視藝術為生命，現在有這樣一個好苗子，而且非常像您，您為什么不收呢？’我幾次給師父打電話，軟磨硬泡，后來，我又拜托袁世海先生的公子袁小海前去說項，在我的‘強大攻勢’下，師父愿意讓丁曉君來家見見面，試著教教看。現在，丁曉君已經是非常優秀的青年旦角演員，是她們這個年齡段演員中的佼佼者。”

　　“我為恩師晚年的時候收了兩個有前途的年輕弟子——丁曉君、竇曉璇而感到高興。師父也很欣慰，常常說我們四人是‘一堂宮女’。”黃孝慈覺得，這是作為一個老演員所應該做的。現在，黃孝慈的主要工作就是教學生。她的學生張婷2012年獲得了中央電視臺第七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大賽金獎。

　　2013年，黃孝慈作為15位文化教科界的代表之一獲頒江蘇省首屆“紫金文化獎章”。巧合的是，那天正是她70歲的生日。雖古稀之年，但她還是江蘇省京劇院名譽院長、江蘇中華文化促進會副主席。東南大學成立了孝慈劇社，宿遷市第一實驗小學成立了“孝慈少兒京劇團”。慰問部隊有她不知疲倦的身影，文化下鄉有她嘹亮的歌喉，身攜心臟起搏器的她不曾停歇半刻。黃孝慈說，她還要繼續為京劇公益事業再做點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