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動畫片《老子道德三百問》
“東方題材”的新探索、新視角
“有無相生,眾妙之門,天地之間有玄機。上善若水,以柔克剛,天人合一是道理。大音稀聲,大智若愚,福禍相倚有定律。人間大道,尊道貴德,周而 復始通無極。道可道,非常道,就是那么個道。面兒是面兒,理兒是理兒,就是那么個理兒。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 自然……”輕快活潑的曲調和著兒童唱頌的打板節奏,電視動畫片《老子道德三百問》就這么拉開序幕,朗朗上口的主題曲點出這部2500多年前經典著作的精華 內容,懵懂的孩童們即使尚未明白詞曲的深層意義,也已經能隨著這親切的旋律朗誦背唱。“寓教于樂”、“文以載道”一直是中國動畫長久以來創作的核心。然 而,如何將這歷史悠遠,被多數人束之高閣的東方哲學經典,轉化成學齡兒童能接受也能理解的動畫作品,著實考驗著創作者們的能耐。
東方題材的新視角
《道德經》為春秋時期老子所作,此書被視為中國歷史上首部完整的哲學作品,也是中國道教思想的最高經典,所闡述的 “道”和“德”的含意,反映出中國人的哲學觀、人生觀、世界觀,東方思想的待人處事與自然萬物對應之道。它本是一部不易全然理解的著作,經過編劇汪帆、汪 洋的去蕪存菁,構思成一則則深入淺出的小故事,利用動畫形象塑造出學識淵博的商容老師、好學善思的李耳弟子,引導出彼此之間的生動對話,將老子孩童時期的 思考歷程都活靈活現地呈現出來。
在系列故事中,觀眾隨著小孩李耳的視角去感知這個世界,善用課堂問答、對話辯證的方式,引導兒童對日常司空見慣的事物有進一步的思辨。比如:商 容老師提出空心的樹并非就沒有作用,引發李耳去觀察馬車空的軸條是為了安裝車軸,碗空了才能裝食物,進而悟出并非把所有空間填滿就是有價值,有時,空出的 部分具有不同的存在意義,也就是“無中生有”的道理。另一則故事是商容老師將草籽隨性撒在地上,任風吹散,小鳥啄食,與雨水灌溉,看似什么都沒有實際作 為,但意外地,這些草籽經過風力的擴散,鳥的消化排泄施肥,雨水淘汰不佳的種籽,剩存下來的草籽生成一片綠草茵茵、欣欣向榮的景象,這就是“無為”的道 理。“無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的時候要順勢而為。類似這一些原本極為形而上的道家哲學理念,剎那間變得淺顯易懂,老少皆通。
動畫具有不同的功能性與多樣貌的藝術表現形式。教育類動畫是其中重要的一個面向,身負傳達道德品行、思想教育的使命,并背負著延續中國文化、繼 往開來的兒童教育之積極的意義。在此前提下,常會使動畫作品淪為單純說教或是只有圖文解說的功能,動畫藝術形式的魅力在于能善加利用視聽藝術的手段,豐富 情節的轉折變化、劇情的想象力、人物性格的吸引力……以求達到跳脫單純圖說的文本傳述,轉為具備視覺與聽覺更飽滿豐富的視聽作品。在這當中,動畫角色的塑 造尤其首要。“角色的創作上應體現優秀的人格形象,在中國古代哲學中, 儒家思想的仁義、道家的人與自然、人與人的和諧,即是對理想人格的描述。在創作動畫電影文本時,要對傳統文化中陳腐的清規戒律給予舍棄,結合時代精神,與 兒童現實生活緊密結合,展示一種積極向上、文明開放的文化理念,道德教育自然滲透到兒童的潛意識里。”(侯朝宇:《動畫電影與兒童的道德教育》)
《老子道德三百問》設定老子孩童時期的角色形象,孩童可愛天真的造型容易與學齡兒童觀眾產生共鳴,蔡志中的漫畫《道德經》雖然曾經被改編成動畫 作品,但它采用成年老子說道的表現方式,與《老子道德三百問》中的李耳相較而言,不僅少了商容老師與學生們對答的趣味性,也易流于文本的直接再次闡述,缺 乏消化轉換的藝術再創造表現。動畫片的“童趣”并非單純指低幼、無知的表現,而是再現孩童時期對世間萬物的好奇心與探索能力,帶著此純真的童稚之心去學習 新事物,自然會有不同于成年人呆板刻畫的視角,也會有不同的思維模式與理解方式,因為這種童稚的想象力與揣測產生了與現實狀態的落差,其中的趣味性也就是 學齡兒童所面對的,汪帆、汪洋依《道德經》原著“經義”創作的動畫片腳本,舍棄單調教條式的講述,企圖結合動畫片的“童趣”,相信更能被廣大族群的觀眾接 受,也更貼近學齡孩童的認知吸收能力。
后“中國動畫學派”的期待
“中國學派”主要指20世紀50年代中到80年代中后期的作品,起始于特偉導演的《驕傲的將軍》,經歷水墨動畫《小蝌蚪找媽媽》《牧笛》的出 現,萬古蟾導演的《豬八戒吃西瓜》剪紙片,虞哲光導演的折紙片《聰明的鴨子》……直到《大鬧天宮》樹立“中國動畫學派”長篇敘事的頂峰。此時期的動畫作品 以民族風格獨樹一幟,多數取材于悠久的民族文化土壤,反映中國繪畫、民間工藝、傳統戲曲、小調唱曲等養分,作品無不渲染著濃郁的民族色彩與過目難忘的藝術 魅力。反觀現代的動畫作品,多呈現出美日動漫的風格,卻缺乏具有中國特色的動畫表演語言,也與“中國學派”時期講求的山水風光、中式建筑、散點透視、裝飾 華麗或是空靈留白的美術設計風格漸行漸遠。改革開放后的中國許多動畫作品,傾向“借鑒”西方國家或是日本卡漫的創作方式,呈現兩個極端:故事題材莫非是無 厘頭的嬉笑打鬧或是造型呈現尖下巴、長腿、大眼睛或是機器人的形象,自覺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再次去發掘新的創作題材跟藝術表現形式的作品少之又少。
曾有人提到:中國學派強調實驗性的探索,以外在的表現形式受到肯定,而藝術形式是否能長久延綿,形式只是外在的載體,更重要的是所承載的內容。 所以,“‘中國學派’如果在選擇古代題材的同時,能融入現實觀照(比如像迪士尼創作的《花木蘭》那樣),觀眾其實也能接受。可惜的是,‘中國學派’在改編 自神話、童話、民間傳說時,多為中規中矩的改編,未能有效融入現實精神,進行現代化闡釋(即便有,也多半是機械生硬地‘圖解’政策)。”(李三強: 《重讀中國學派》)形式與內容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只追求形式缺乏內容,淪為表象,好的內容沒有適當的形式依托,則無法傳達。《老子道德三百問》考量到成本 與時間的限制,采用傳統二維平面動畫的表現方式,保留具有中國特色的山水景物,強調東方題材的內容詮釋,寄望在市場經濟語境下的中國動畫市場上仍可保有些 許中國獨特的動畫語匯。
上世紀80年代中國電視動畫的開始興盛,那時足智多謀的《阿凡提》、勇敢團結的《葫蘆兄弟》、不畏邪惡的《邋遢大王奇遇記》、維持正義的《黑貓 警長》一直深植人心,這些作品都具有鮮明的角色個性特征,恰因為他們那獨一無二的個性而牢牢抓住觀眾的心。國外也不乏圍繞一個主角展開故事而風靡全球的電 視動畫片,像《一休和尚》《櫻桃小丸子》等。所以,當我們在看《老子道德三百問》時,不禁期待起孩童李耳將會隨著時間推進而發生什么變化。當前著手中國傳 統文化而開發動畫系列片的國產作品并不多見,多數只是借用中國服飾的外型或是武俠題材的殼,深入去理解東方思維與文化涵養的作品實屬少數,妙音動漫的《中 華德育故事》《至善之道》《中華弟子規》采用水墨畫為背景設計來闡述中華文化的道德思想觀,雖然故事不是單純圍繞一個主角而發展,但很慶幸仍有人愿意關注 這樣一個題材。《老子道德三百問》相對而言的特色是全片采用李耳(老子)為中心,專注塑造一個動畫角色,能夠更加有效地帶出觀眾的認同感。出品、創作方將 這部動畫系列片劃分為李耳的三個時期,前部以史傳為主,塑造孩童李耳的性格及形象;中部以情、思為主,闡發人類成長相關的哲理;最后一部為開放性延展,探 討人間現世百問。故事劇情、場景設定、角色個性將隨著時間的推進而拓展,觀眾會隨著李耳的成長,開拓不同視野與認知。此項目規劃300集,目前制作完成 50集,在這50集中已可窺見中國山水風光的美術設定與孩童李耳的好學淘氣個性,在接下來的250集中,他又將經歷過哪些歷練與挫折,游歷過哪些民情風 光,感悟哪些人生哲理,最終塑成中國道家哲學創始人的地位,頗令人期待。
在這個充斥速食文化、強調商業利益的時代,許多影視作品為迎合觀眾口味,呈現出喧囂取寵、強調感官刺激、缺乏良善道德價值觀與審美情趣高度,而 動畫系列片《老子道德三百問》恰似一股清流,在保有動畫的娛樂性與趣味性外,并未忽視動畫對于兒童教育、思想、道德的傳播功能,以求達到寓教于樂、潛移默 化的積極意義。“中國學派”的經典動畫作品是在計劃經濟下的藝術產物,主要探索動畫的民族風格與藝術形式,具有特殊的意義與價值。但在市場經濟的今天,中 國動畫,除了動畫的藝術特性外,也須顧及動畫作品必須面臨的市場考量。如何創作出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一直是創作者最大的考驗。經歷快速發展多年的中國動畫, 是時候該放慢些腳步,不應該再一味追求動畫產量,而需專注于作品的質量,并開發具備中國特色的題材,除了以往的神話、民間傳說、寓言外,探索出“后中國學 派”的新題材、新內容、新藝術形式與新時代意義,我們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