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云：三江源•唐古拉•移民村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4年05月29日16:15 來源：中國作家網 曹有云

　　唐古拉山鎮位于長江源頭，是三江源區(長江、黃河、瀾滄江發源地)的核心區域。三江源地區是一個以草地為主體的生態系統，也是一個以藏族為主體民族的民族區域，長江源村是隸屬于唐古拉山鎮的一個移民行政村。在被確定為定點深入生活目的地之前，唐古拉及長江源村我是常去的，去過很多次。因為這里有我不少的“興奮點”：它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鄉級政府——唐古拉山鎮；它是純粹為了生態保護而形成的移民村——長江源移民村；移民村的主體民族為藏族……等等，這些諸多的原因一直以來誘惑著我走近它，了解它，進而去力所能及地關心它，幫助它。在被確定為定點深入生活的目的地之后，我去唐古拉、去移民村就有著較為明確的“目的性”了：想寫一篇關于唐古拉、移民村的好文章，甚至是一篇“大文章”。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暮秋，我的定點深入生活也即將告一段落了，關于唐古拉、移民村的那篇“好文章”、“大文章”自然是遺憾“爽約”，沒能寫出，慚愧之極，唯能期許以后了。

　　現將定點深入生活的一些基本情況及思考簡要總結如下：

　　一，經過定點深入生活，對三江源區生態涵養、生態功能和生態管護的重要意義有了更加深入的認識。

　　三江源地區地處青海省南部，這里地形復雜，地勢高聳山脈綿延，河流、湖泊、沼澤等星羅棋布，是長江、黃河、瀾滄江三大河流的發源地。因其位置獨特，這里成為全球現代冰川集中分布區，這些冰川融水是三江源地區干支河流的重要補給水源，而這些河流以及由此形成的河網、水系正是長江、黃河、瀾滄江等江河水資源源源不斷的供給者。近年來，我們經常聽到的黃河下游持續斷流，生態環境惡化等，其重要原因就是三江源地區冰川退縮，源頭水資源減少，植被破壞，地表蓄水能力下降，水土流失加劇等有著直接的關系。由此可見，作為“中華水塔”的三江源地區，它的生態涵養的好壞對我國水資源的永續利用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三江源地區又是我國最重要的生態功能區之一，廣布其間的高寒草原、高寒草甸、高寒灌叢及沼澤濕地等不僅在涵養水源、提供飼草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而且通過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排出氧氣，對維護區域生態平衡、調節氣候環境以及促進區域可持續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還有，三江源地區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孕育了獨特的生物物種，區內有維護管束植物2238種，國家一、二級保護動物53中，其中許多物種都處于瀕危狀態，如青海茄參、馬尿泡、普氏原羚、黑頸鶴、藏羚羊等，被譽為“高原動植物的樂園”。但由于人類過度的生產經營活動，加之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加速了三江源地區本就十分脆弱的生態環境的進一步惡化。這樣，三江源地區的生態系統結構、功能的可持續性發展及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工作變的刻不容緩，十分緊迫。

　　二，經過定點深入生活，對唐古拉山鎮建立“生態涵養區、生態功能區和生態管護區”的一些思考。

　　首先，唐古拉地區由于嚴酷的自然環境，現代畜牧業的兩種基本模式，即人工種草、區劃輪牧和設施喂養、工廠化生產等都難以推行。所以，這里畜牧業的發展選擇只能是天然草地適度放牧、設施圍欄適度建設，牧民群眾適度聚居，發揮低成本、無污染的優勢，走生態畜牧之路，使畜牧業規模得到控制，畜牧品種改良，符合綠色和有機食品標準，以優質獲取高效益。

　　其次，沱沱河小鎮是唐古拉地區唯一具有城鎮功能的區域，搞好沱沱河小鎮建設是長江源頭“生態涵養區、生態功能區和生態管護區”三區建設的重要環節。沱沱河小鎮建設由于歷史形成的原因和缺少資金投入，“臟、亂、差”問題一直無法得到根治。因此，城鎮化水平、經濟規模和城鎮布局等方面任然處于十分落后的地位。格爾木市委市政府根據中央領導的批示，不失時機地提出了“打造長江源生態第一鎮”的目標要求。生態型小城鎮是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而出現的一種新的發展理念，是將城鎮與草原、淡水、河流、牧區等生態系統融合到一起的復合式生態系統，是創造人與自然相協調的生態型城鎮。作為長江源頭的沱沱河地區發展生態型小城鎮具有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和便利的交通條件，一方面長江源頭獨特的自然風光和豐富的民族文化為發展旅游業帶來了難得的機遇；另一方面作為109國道的交通要道，為發展餐飲業等提供了便利條件。為此，唐古拉山鎮政府要精心規劃、合理安排、科學管理，通過積極爭取上級政府的支持，下大決心治理“臟、亂、差”問題，為打造長江源頭生態第一鎮打好物質環境基礎。

　　另外，做好移民后續產業和就業培訓，實現“搬得下、穩得住、能致富”的目標。筆者認為，移民村后續產業發展方向，應以二、三產業為主，重點扶持藏毯廠、瑪尼石雕刻、牛羊頭制作、民族服飾加工等手工藝品加工業；努力開發和發展民族特色旅游等新興產業，著力發展商貿、餐飲、運輸等服務業；加強移民技能培訓，逐步發展勞務輸出、城市零時工等勞務經濟。同時還要積極發展高寒草地生態畜牧業，提升畜牧業生產水平，做大做強牛羊肉、乳業等傳統優勢產業，穩步發展藏獒等特色養殖業，合理發展藏藥材采集業等。目前，移民村開辦不久的藏毯廠已經倒閉；瑪尼石雕刻零零散散，不成規模，不上檔次；民族服飾幾乎空白，只有很少店鋪在出售從拉薩或者其它藏區購進的成品，更無從談起自己的特色優勢；牛羊頭加工制作其實很有市場，但筆者從未發現在哪兒有加工點等等。問題存在的還很多也很復雜，這些問題一定要引起相關領導和組織的大力關注并設法予以解決，不然，移民村的后續發展乏力少勁，難以為續。一句話，移民村的生存發展絕不能只依賴國家和政府的“救濟”，而要靠自身的造血生精功能，自身發展，自我強大。

　　還有，要完善生態補償機制，加強項目協調管理。根據筆者的多次調研了解，牧民，尤其是移民對這方面問題的意見或者建議比較多比較集中。長江源地區的生態保護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一勞永逸的事情，必須得長期堅持，建立起一套生態效益補償機制。據筆者走訪了解，目前，國家對以草定畜戶和移民戶補助定為5至10年，這是一種短期補償，而且按戶補償方式不太合理，應當除一次性投入的工程外，需要長期堅持的項目如牧民生活補助、草原滅鼠等，在工程實施期過后，應列入國家財政專項轉移支付，給予長期補償，使牧民生活得以長期穩定，生態環境得到持續保護，形成長效的治理機制和扶助機制。這其中有些問題已經或者正在得到落實解決，令人欣喜。另外，長江源的保護絕不只是區區源頭上的事情，而是關乎半個中國乃至全國持續發展的大事情，尤其是長江中下游地區作為我國經濟發達地區，作為長江母親河的直接受益者，更應該對長江源地區的生態保護有所作為，大有作為。

　　三，經過定點深入生活，在文學積累及創作上的收獲。

　　這次定點深入生活，由于對三江源、唐古拉地區生態問題的極大興趣和“過度”關注，文學在一定意義上淡出，如果說也有一些收獲的話，也只能是“副產品”了。在我的理解中，無論身處何地何時，生存永遠大于理想，大于文化更大于文學。只要你走進生態環境及其脆弱，生存環境極其嚴酷，甚至“危機”就近在你眼前的三江源地區，你就不會再有那些虛無縹緲、無病呻吟所謂“文學”了。同時，對文明、文化及文學本身需要做深刻的反思和再認識，究竟怎樣的文明文化和文學才是我們所需要的？！記得《人民文學》雜志曾經力推“非虛構”文學，對此我非常支持，尤其在反復走進三江源，走進唐古拉、移民村后的今天，更是如此！文學是需要虛構的，但文學的根基一定是深扎在現實乃至就處在“危機現實”的核心區域，尚能如此，才有可能發現驚人的真相，才能講出動人的故事，才能有眾多的讀者和廣闊的市場。走進現場，活在現實，也許是治療當下文學虛弱癥最有效的一服猛藥。

　　近半年的定點生活中，為看見真相，我多次走進昆侖山，走進唐古拉，長江源移民村更是如走近鄰，進出無數；為取得一手資料，我走訪過唐古拉鎮及移民村的不少領導和，長江源移民村的更尕副書記更是打擾過多次，現在已經成為了好朋友，只要我有問題和困難他都會熱情幫助。還到認識不認識的不少牧民、村民家里走訪串門，和他們一起聊天，一起喝奶茶。現如今，他們的笑臉，他們的愁容攪合在一起，都存在了我記憶的深處，難以抹去。在此過程中，我做了大量的筆記、錄音、攝影、攝像等資料，至今還沒有來得及整理。這些珍貴的資料想必在我將來的寫作中成為鮮活有力的養料，在我的作品中盛開如花。另外，在定點生活中，我心靜如水，寡欲多思，寫了不少詩歌，為最終完成詩歌集《邊緣的琴》提供了重要保證。其中自己比較滿意的近百行的長詩《唐古拉風》已在《西藏文學》2013年5期發表，而詩歌集《邊緣的琴》也已經和作家社順利簽訂合同，將在年底出版發行。應該說，至此，我已基本完成這次定點深入生活的學習創作任務，雖然與起初的愿景有著相當的差距。在此，特別感謝中國作協給了我這個難得的機會，感謝定點生活為我的寫作給予的豐沛營養！

　　生活如大河奔流，滔滔不絕，永無止境，如果還有可能，真希望自己還有下次，還有這樣的生活良機……

　　2013-10-10于格爾木

　　附：定點深入生活創作代表作品《唐古拉風》

　　唐古拉風

　　那浩大而悲壯的唐古拉天風

　　自激蕩的八千蒼穹奔襲而來……

　　唐古拉，高原上的山

　　滄桑的吐蕃特人如是謙卑命名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如是興嘆——

　　當拉山啊，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

　　而況吾輩爾等乎

　　大唐威威

　　旌旗獵獵

　　唐古拉山道漫天狂雪

　　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駐足不前，惆悵徘徊

　　將其乘坐金轎上的蓮花寶座留此鎮風驅雪

　　浩浩蕩蕩的人馬車輦才得以安然度越成行

　　那指點迷津的尊者高僧身披袈裟微笑遠去

　　必須站在高山極地，昂首仰觀

　　才能窺見你星辰般的容顏一點

　　必須摒棄萬念，會神貫注靜心冥想

　　才能覺知你混沌無極的赫赫然存在

　　但我們始終不可廓清你無形的大象

　　但我們始終不可聽懂你希聲之大音

　　在你龐然無界，巨人般的身軀面前

　　我們人類渺小的影子總是潰敗而散

　　總是惶恐戰栗扼腕嗟嘆枉自空悲切

　　鷹的城堡，鷹陣如云盤旋

　　格拉丹東雪峰巍聳蒼天

　　密修十萬云雨之歡

　　三江眾水，萬水之源

　　從你遙深隱秘的臍蒂噴薄而出

　　娟娟溪流，奔走萬里

　　終究匯成滔滔江河

　　恩澤兩岸無量無數無盡眾生

　　自神的年代起始

　　你們就敬畏我，膜拜我，也詛咒我

　　而我始終無語無言

　　只是汩汩流淌，只是默默澆灌

　　在我洞明如水的眼睛里

　　你們一代代如芨芨草般起起落落

　　在蒼茫大地，永世流傳

　　但你，始終行走在我密布如水的視線里

　　而我，始終屹立在你熱烈似火的魂魄中

　　十萬年復十萬年，天地盡頭

　　昂奮的地質大板塊日夜漂移

　　青春躁動的高原霍霍隆升

　　碰撞啊碰撞，擠壓啊擠壓

　　時間堆壘的宿命無可抗拒

　　數萬年前一個偉大的夜晚

　　風起云涌，電閃雷鳴，天崩地裂

　　我輝煌的胎體從那斷裂的海床騰躍而起

　　我惺忪的眼睛第一次凝望這灼燙的日光

　　啊，依舊朝氣蓬勃生機盎然的壯麗星球

　　我，在災難般的開天辟地神話中隆重蒞臨

　　感謝你，史詩般磅礴的喜馬拉雅造山運動

　　你催生了我，養育了我，也成就了我蓋世的威名

　　一萬年復一萬年

　　我不斷攀升，追逐青天的高度

　　我肅穆霸氣，雄覽綿綿的眾山

　　大海，在我身后逐日退去

　　大河，在我腳下浩渺遠逝

　　在你們或年輕或衰老或死亡的身上

　　永遠烙燙著我徽符般神圣的胎記啊

　　你們永遠是我那不可更改不可走失的兒女和子孫后代

　　你就在我壯碩鼓囊的肌肉，我就在你沸騰奔涌的血液

　　就在你們大丈夫獨行其道，桀驁不馴威武不屈的頭顱

　　我就是你們如山般莊嚴的父親，和似水般慈愛的母親

　　我就是你們啊，你們就是我啊

　　我們浩浩湯湯，我們縱無際涯

　　我們千折百回，總是向前

　　我們奔流到海，還要復回

　　因為，我有一個令名，如雷貫耳

　　——唐古拉

　　因為，我有一個家園，如雷貫耳

　　——唐古拉

　　那浩大而悲壯的唐古拉天風

　　自激蕩的八千蒼穹奔襲而來……

　　2013-6-17—8-30

　　注：唐古拉，藏語，意為高原上的山；當拉山，蒙古語，意為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二者意指同一座山，即唐古拉山。唐古拉山脈為長江、瀾滄江、怒江等大河的發源地，格拉丹東為其最高峰，海拔6621米，長江發源于此。

　　注：《唐古拉風》已在《西藏文學》2013年5期發表

　　姓名：曹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