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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散文代表作家祝勇,日前獲得第三屆朱自清散文獎,近日,祝勇作品《故宮的風花雪月》研討會在北京召開,新作《故宮的風花雪月》熱銷。作為故宮博物院故宮學研究所的研究人員,祝勇有更多的機會研究故宮,他以歷史與藝術結合的角度來書寫故宮的歷久彌新的多幅傳世藏畫,繼自創了與余秋雨式文化散文截然不同的新散文路徑之后,他又尋找到了一條書寫歷史的最恰當方式。
在新作《故宮的風花雪月》中,一開篇祝勇就寫道,“功敗垂成的李自成不會知道,360多年以后,有一個名叫祝勇的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人員,上班時都要從那座讓他刻骨銘心的宮殿旁邊走過,心里想象著他登基時的窘迫與倉皇!
2011年進入故宮博物院故宮學研究所工作以前,祝勇有很多標簽———“新散文運動”理論旗手和創作主將;在他出版的作品中,令人記憶深刻的《舊宮殿》、《血朝廷》等,很多都是與故宮有關。祝勇新作《故宮的風花雪月》是一本與故宮歷代繪畫藏品有關的書,同時又是圍繞它而展開的又一輪歷史探求之旅。
多主題、多向度的文學書寫
文化周刊:首先祝賀你剛剛獲得第三屆“朱自清散文獎”。這部《故宮的風花雪月》,應該說是一個多主題、多向度的文學書寫。以前你是作為“新散文”的代表人物被人認知的,這本書增添了歷史寫作的范疇,怎么看待你的寫作轉型?
祝勇:我對歷史的關注最早始于1996年出版的那本散文集《文明的黃昏》。2003年出版《舊宮殿》,它把多種文體組合在同一個文本里,但各部分配合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像多聲部的合唱,形成了“立體聲”;另一方面是這部作品把我的目光引向了故宮,從此開始了對故宮的書寫。
《故宮的風花雪月》本身也是一個復雜文本,是“多主題、多向度的文學書寫”。它不只是談故宮收藏的那些美麗的書畫藝術作品,而是把這些紙上藝術品也當作歷史的“遺址”,從中搜尋歷史的隱秘線索,發現曾被我們忽略的歷史暗角。因此,這本書是具有“穿透性”的,讓我們的目光不被那些美輪美奐的畫頁所迷惑,而是“穿透”到它們的背面去,看到更多的被歷史封埋的面孔,見證更為復雜的人性。
至于這種文本是新散文還是別的,我并不在乎,“眼下無論散文寫作還是歷史寫作都僵硬化了,我用自己的寫作來對抗這種僵硬化,努力提供一種有深度、同時也好看的文本!
環環相扣的圖像“證據鏈”
文化周刊:這本書你涉獵了東晉、南唐、元、明、清等幾個朝代的作品,很想知道,故宮藏畫非常多,你是怎么選擇其中的幾幅作品入手,以豐富的想象力與創造力,讓人去認知一段中國古代繪畫的藝術史?
祝勇:每一幅圖像,無論我們如何掩飾,都會透露很多秘密。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沒有孤立的事物,這就是我們今天能夠對千百年前的圖像密碼進行解碼和破譯的原因。
我認為所有讓我們習以為常的事物背后,都藏著一個歷史的入口。我喜歡從這里出發,去發現它背后的隱秘!豆蕦m的風花雪月》所提到的藝術品,像王羲之的《蘭亭序》、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宋徽宗的瘦金體書法《秾芳詩》、還有雍正時代的神秘圖像《十二美人圖》,對藝術史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但我選擇它們,不僅因為它們是藝術上的名作,更是因為將這些藝術品一旦與歷史打通,我們打量它們的目光就發生了變化,它們不再只是藝術品,而是歷史的“遺址”,從中可以發現歷史留給我們的物證。在這些物證的背后,還潛藏著更多的“證據鏈”,環環相扣,引導我們發現更多的“真相”。
圖史互證的眼光
文化周刊:從繪畫管窺時代的風貌與興衰,這個角度很特別。你涉及的作品雖然是傳世名作,以不同方式被人解讀過千百遍,卻有自己獨特的解析角度。
祝勇:這正是這部書最困難的地方。我選的這些作品,就像一片“遺址”,已經被各路偵探翻找過一千遍,再發現新證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我向來喜歡有挑戰的寫作。為了避免一敗涂地,我幾乎找來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研究材料,比如《清明上河圖》,遼寧博物館就曾編過一本非常厚的論文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它。
這里更重要的是眼光的變化,我不僅僅把它們當作藝術品去欣賞,而是當作透視歷史的一種媒介。比如《韓熙載夜宴圖》讓我意識到了窺視的存在。而且窺視者不止一個,可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所使用的方法,就是“圖史互證”。我經常查找史料,與圖像信息進行比對,從而梳理線索。
但書法和繪畫畢竟都是藝術品,所以在解讀它們的時候,實證固然重要,理解它們的藝術精神同樣重要。
三大故宮 精神上水乳交融
文化周刊:有一種說法,認為北京故宮主要看建筑,好東西在臺北故宮。你怎么看,在寫作時如何處理這些關系?
祝勇:開始寫作時,本想寫北京故宮的藏品,因為可以見到原件,但寫著寫著,發現這樣不行,兩岸故宮的藏品是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的。所以在序言中,我說到“三個故宮”的問題:“實際上中國有三個故宮:北京故宮、臺北故宮和沈陽故宮。這三個故宮實際上是一體的,在物質層面上可以分割,但精神層面上卻水乳交融!
北京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淼先生在他的一本專門比較兩岸故宮博物院文物藏品的學術專著《天府永藏》中,曾介紹說:“北京故宮與臺北故宮書法繪畫的收藏,合起來超過15萬件(包括碑帖,其中北京故宮約14萬件多,臺北故宮近1萬件)……是中國古代書畫史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兩岸故宮的書畫藏品互補性強、對應點多、聯系面廣,既各有千秋,又不可孤立存在!弊畹湫偷睦,就是乾隆皇帝“三希堂”里當年收藏的三件書法珍品已經分割兩岸,其中臺北故宮收藏了其中的“一希”,就是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北京故宮收藏著另外“兩!,就是王獻之《中秋帖》和王珣《伯遠帖》。還有,臺北故宮收藏唐代懷素的《自敘帖》,但它精美的原包裝盒卻留在北京故宮。比如宋徽宗的瘦金體書法,北京故宮藏有多件,但我書中主要涉及的《秾芳詩》卻是臺北故宮收藏的。兩岸的藏品,相互補充,榫卯相合,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因此很有合作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