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前發布的舞臺藝術《中國劇本創作白皮書》上,來自全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以及中直院團的37篇調研報告,用大量一手數據、材料“說話”,道出了各地劇本創作和劇作家的現狀——
實用主義思維影響劇本創作生態
近些年,隨著戲劇演出市場的逐步壯大,展演、節慶、評獎需求的不斷增加,各地藝術機構、演出團體對優秀劇本的渴求度和期望值也呈現出逐年上升的 態勢。它們盡管四處“求”劇本、“挖”人才,通過各種方式扶植創作、獎勵編劇,但仍面臨“編劇荒”、“劇本荒”的困擾,并日益威脅著戲劇藝術的良性發展, 阻礙戲劇的可持續發展。實際上,“編劇荒”、“劇本荒”非自今日始,早在20多年前就初露端倪。上世紀80年代,中國劇作家集體崛起,他們用立體多元的創 作支撐起了中國劇本創作的黃金期。然而,進入90年代,中國劇作家急劇分化,劇本創作開始滑坡,各省市的創作隊伍相繼進入了萎縮衰退的階段,這之前一次全 國性劇本征集活動就有逾千部作品投稿的景象,如今一下子變成門前冷落車馬稀。時至今日,“編劇荒”、“劇本荒”早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那么,這種“事實”是 如何蔓延的?編劇、劇本的實際現狀又是如何?又有哪些可以借鑒的良策?在日前發布的《中國劇本創作白皮書》上,來自全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以及中直院團 的37篇調研報告,用大量一手數據、材料“說話”,為我們勾勒出了各地劇本創作和劇作家的面貌,“事實”顯示不容樂觀。該白皮書由中國劇協牽頭,《劇本》 月刊具體組織。
正在消失的創作室
在當代戲劇發展史上,東北三省的戲劇創作曾一度走在全國前列,并以“三級戲劇創作網”(省、縣、市都有以戲劇創作為主的創作室)為傲,盛時每個省都號稱擁有一兩百位甚至兩三百位劇作家。
然而,調研顯示,僅僅過去了10多年,吉林的創作室(組)就銳減至21個,大部分縣級創作室(組)被合并到了文化館。黑龍江戲劇創作中心的成員 也減至30人左右,其中能獨立創作大型舞臺劇演出本者不到50%,雖然有些劇院還保留了專門的創作部,但是人員嚴重萎縮。如哈爾濱市戲劇創作室尚在,但能 獨立創作舞臺劇本者屈指可數,不過兩三人;齊齊哈爾市戲劇工作室已撤并至群眾藝術館,專職編劇三四個人;牡丹江市戲劇工作室并入藝術研究所,劇作家也只有 三四人;而且這些數字中還包含退休離崗劇作家50%的份額。其他城市情況大致相似,戲劇工作室或取消或有名無實。很顯然,創作室的調整、取消對現有體制下 戲劇隊伍的建設產生了較大影響。吉林省的調研就指出,一方面,被合并或撤銷的機構中的創作員不再能夠從事專職創作;另一方面,由于劇團體制改革,創作員的 作品為誰而寫變得更加不確切;還有就是由于機構的撤并,全省創作人員基數減少,發現、培養優秀創作人員的幾率更低。
東北三省戲劇創作室遭遇的“危機”在各省市也是普遍存在的,像安徽省現有縣級以上國辦戲劇表演團體48個,其中地級市以上的院團或演藝公司有 20個,已全部沒有了創作室,演出所需劇本全部來自院外和省外。這種情形在中直院團也難以幸免。如中國歌劇舞劇院2002年設立了劇目創作部,雖然在職能 上沿襲了劇院原有的創作室、藝術檔案室、閱覽室的全部工作,但是,隨著一大批卓有成就劇作家的陸續退休,現在專職編劇僅剩徐瑛1人。創作機構的銳減,讓很 多編劇失卻了可供依托、相互交流的精神家園,創作身份也從專職、固定變得松散、游移。
專業編劇人才極度匱乏
與創作室銳減同步的是編劇人才的流失和創作能力的持續下降。調研顯示:青海省目前全省都沒有一個專業戲劇編劇,仍活躍的60歲以下的創作人員僅 有5人,且都是業余的;廣西省堅持一線創作、并能達到國家級層面的劇作家就一兩個人,而40歲以下,能獨立完成大型劇目創作的劇作家基本沒有,只有四五名 集表、導、演于一身的中青年劇作家堅持從事小戲小品創作;海南省地方劇種瓊劇的編劇隊伍“潰不成軍”,只有海南省瓊劇院1名專業編劇,其余的劇團都沒有編 劇,若需要本子演出,主要靠兩三個退休老編劇提供,多數情況是“等米下鍋”甚至“無米下鍋”;江蘇省編劇人數與劇團數量是49:68,平均一個院團才 0.7個編劇,有3個市甚至連一個在職編劇都沒有;天津全市專業院團、群文系列及研究機構,在職從事編劇的人員加起來也不會超過5人,其中能夠寫大戲的更 是鳳毛麟角……造成這種現狀的原因是復雜的,有深層次的歷史原因,也有現實對編劇、劇本創作的忽視、偏見,缺乏對編劇、劇本的長期規劃和政策扶植。
實際上,即便在經濟發達、戲劇文化濃厚的上海,編劇的現狀依然不容樂觀。以話劇為例。新時期以來,馬中駿、賈鴻源、沙葉新、孫惠柱、費春放、趙 耀民、張獻、徐頻莉8位劇作家曾在海派實驗戲劇上取得成就。但調研發現,這些劇作家中的5位,近年來未出現超越其代表作的作品或引起廣泛關注,已進入隱性 流失的狀態;另3位已轉移影視,呈顯性流失。
那么,青年的編劇人才都哪里去了呢?上海戲劇學院設有專門培養編劇的戲劇文學系,曾經為上海乃至全國輸送了無數一流的編劇人才。但調研顯示,近 年來,該系編劇專業的畢業生去向堪憂。以近兩年為例,80名本科畢業生中,絕大多數(60人以上)改行到了媒體單位、機關及企事業單位工作,只有不到10 人是以專業編劇的身份在單位里從事編劇,但也大多身兼行政職務(秘書、助理等),無法全身心從事劇本創作,而這種現象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已經開始了。
實用主義思維影響健康的創作生態
由于本土編劇隊伍嚴重匱乏,長期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如此一來,為了應付各種展演、節慶、評獎活動的“工作”需要,各省市紛紛請起了“外援”,追 求短期的功利效應。一時間,“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的實用主義思維開始左右各地本已傾斜的戲劇生態。在湖北的調研報告中,就有一些劇團團長公開表示不愿意養 編劇:“我養一個編劇,一年好幾萬,十年就是好幾十萬,還不知能不能給我寫兩個好劇本。”同樣的現象也在甘肅發生著。除了個別劇作家具有創作和運作的雙重 能力外,甘肅本土的、具備創作能力的劇作家基本上是只能寫劇本,無緣見舞臺。甚至在這兩年還形成了一個怪圈,編劇好像要具備創作和運作雙重能力,才能使自 己的作品投入二度創作。因此該編劇要么是院團負責人,要么能拉來排戲的經費,要么能運作到大獎。這些可不是單純的一個編劇所能做到的。
值得注意的是,實用主義創作思維在削弱地方編劇創作積極性的同時,也催生了一些依靠各種名氣、頭銜四處忙碌的“名家”、“大家”。不少省份的調 研都指出:近幾年來,每每在各個重大戲劇活動之前,總有幾位知名劇作家格外忙碌,他們是受人之托代寫或代改劇本,而且往往是手頭的幾個劇本同時動筆。這些 “名家”真的能次次“出手不凡”嗎?以寧夏為例。寧夏幾乎每年都要聘請外地劇作家進行劇本創作,但這些外地編劇的問題也是顯而易見的。調研報告指出:一 是,由于對寧夏的歷史、現狀與民俗,尤其是對于回族的歷史、現狀知之甚少,便會直接影響他們創作與寧夏、尤其是與回族相關題材作品的質量;二是,他們完全 按照市場經濟辦事,一般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高報酬往懷里一揣,扭頭就走。這樣的生態環境下,全國就形成了這樣一批人,他們經得多,見 得廣,一個個練就成了“嫁接”的高手,拼貼出一個又一個“拼盤”,然后到全國各地去高價兜售。這樣的作品乍一看,很有些新穎,再加上一些五顏六色、令人眼 花繚亂的大制作,便可以把各地的主管部門忽悠得團團轉。雖然不乏有獲得全國大獎之作,但終究經不起時間的檢驗。因為其中缺少兩樣東西:一是“精益求精”; 二是“真心熱愛”。
要宏觀規劃,更要有的放矢
結合目前編劇、劇本存在的種種問題,各地的調研報告也提出了有針對性的措施。措施提出來很容易,關鍵是要落到實處,真正讓一線的編劇受益,真正 尊重編劇的勞動成果,按藝術規律辦事。這其中,一些省份根據自身劇本創作實際,提出的不少對策、建議,就對宏觀規劃很有價值。如四川、陜西都提到了劇本創 作缺乏前期調研規劃,帶來的重復生產和疏遠觀眾問題。陜西的調研報告指出,在陜西第五屆藝術節上,有三臺劇(節)目——陜北秧歌劇《米脂婆姨綏德漢》,信 天游歌舞劇《山丹丹》《掛紅燈》,它們的投資都比較大,創作機制都是全國范圍內請編導、舞美、燈光、甚至演員,讓人遺憾的是,三臺戲都構思了一個愛情故 事,都有土匪,都用的是陜北信天游的創作素材。這種內容重復、題材單一、形式雷同的狀況,帶來了創作資源上的浪費。
如何在現有的資源配置條件下,發揮編劇的最大潛能,打磨一部經得起歷史、藝術、觀眾檢驗的優秀劇本?相關主管部門還需要把宏觀規劃做細、做足, 有的放矢,在提出創作重點、題材計劃和實施方案的同時,合理調整題材資源、藝術生產的品種結構,避免題材撞車和盲目重復,避免人力、物力、財力的浪費,提 高藝術創作的成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