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伊始,北京京劇院青衣沙霏在長安大戲院演出程派劇目《竇娥冤》。該劇又名《六月雪》,改編自元代劇作家關漢卿的同名雜劇,并吸收了明代葉憲祖的傳奇《金鎖記》的部分情節。
京劇《竇娥冤》改變了元雜劇“竇娥”更為不幸的命運——童養媳、丈夫早喪。京劇“竇娥”生活在一個小康的婆家,丈夫斯文上進,一切皆因為張驢兒母子惡奴欺主而改變。丈夫趕考途中被暗害,張驢兒錯手毒死老娘,卻誣賴竇娥婆婆。竇娥不忍心見婆婆受刑,便一應承擔罪名,被糊涂官判了死刑。原著中,婆婆曾答應嫁給張驢兒的爹,讓竇娥嫁給張驢兒,這一有悖人倫的情節被刪除了。京劇里的婆婆盡管懦弱,卻在名節上毫不退讓。
在我印象中,同類題材里,贛劇青陽腔《竇娥冤》(涂玲慧飾“竇娥”)悲愴激烈,尤其《法場》一折,充滿了一個弱女子對司法不公的滿腔悲憤與血淚控訴,一步、一唱,感天動地。京劇程派以演繹悲劇女性著稱,唱腔低沉幽咽,卻又婉轉無比,富于文人氣息。程派的“竇娥”顯然更歸于大家閨秀一流,溫文的蒲柳弱質,由一個衣食無憂的少奶奶轉瞬變為一個含冤受屈的階下囚,“冤”勝于“憤”,所以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于贛劇“竇娥”。
京劇《竇娥冤》的精華在于《探監》、《法場》。《探監》中“未開言思往事心中惆悵”、《法場》中“沒來由遭刑憲受此大難”都是經典的名段。說白了,看京劇《竇娥冤》,就是等這兩段唱,觀眾才過癮。作為青年演員,沙霏形象靚麗、清瘦,也符合“悲旦”的形象,但在表演、唱功上無疑仍要加強。
首先,程派的發音是“四大名旦”唱腔中最復雜的,“嗽音”、“腦后音”變化多端,妙不可言,而沙霏顯然尚欠火候,氣息調整不夠靈活自如。二則表演上,戲曲講究“移步不換形”,在嚴格的程式中把握各個角色的不同特點,故而程硯秋大師塑造出“薛湘靈”、“竇娥”、“張氏”等不同身份、不同性格,卻同屬于“青衣”行當的角色。今天的京劇演員,不單是沙霏,絕大部分缺乏生活體驗、角色體驗,一亮相,都像“瓷娃娃”一樣美麗,可就是無法抵達人物內心。故而,今天我們看到的“竇娥”更像一個哭哭啼啼的“林黛玉”,不像一個在苦難中長大的堅強女子,一個懂事的小媳婦兒!皫煾殿I進門,修行靠自身”,加強對角色的琢磨,才是青年演員更應該注重的事情。
某種程度上,京劇《竇娥冤》不如贛劇精彩。這似乎說明,京劇在達到一個高峰之后,不可避免地進入一個低谷,正如清代中期戲曲“花雅之爭”中“花部”勝出,地方戲在發展中、在與民間的密切交流中,不斷彰顯活力。今后如何繼承和發展,是當前京劇人更應該深刻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