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平安夜,在一間19世紀后半葉歐洲中產階級家庭的起居室里,男主人海爾茂正坐在鋼琴前彈奏著一首歡快的《塔蘭泰拉舞曲》,而他的妻子諾拉則手持鈴鼓和著音樂認真練習著次日晚上將在領事家的圣誕化裝舞會上表演的意大利土風舞……這是近日由任鳴導演,曹穎、王斑領銜主演的話劇《玩偶之家》開場的一幕。這個由國家大劇院出品的首部小劇場話劇是為紀念該劇在中國上演100周年而做的。
《玩偶之家》是挪威劇作家易卜生創作于1879年的代表作品。這位作品被搬上舞臺的次數僅次于莎士比亞的劇作家。談到自己的創作時曾說:“我愿意提出問題,但我的使命卻不在于作出回答。”因此,看待他作品的眼光會跟隨著時間的推移、歷史的演化、導演的解讀、觀眾的評價等產生不同的結論。其中,被劇作家本人視為現代悲劇的《玩偶之家》因時代的需要被更多地貼上了“社會問題劇”的標簽。客觀來講,該劇的確為全世界的婦女解放運動做了許多吶喊呼號。在其問世后的135年里,諾拉口中那閃爍著熠熠光輝的臺詞“首先我是一個人”成為眾多女性追求獨立的人生準則。易卜生卻婉拒了大家對自己“有意識地為婦女解放運動而奮斗”的溢美之詞,而表示僅僅是希望通過作品去完成“描寫人性”的作家使命。
全世界眾多不同文化背景的戲劇人為這部作品添加了各自的解讀,而該劇在中國的百年命運同樣耐人尋味。自1914年中國第一個話劇團體春柳社在上海首次演出《玩偶之家》以來,該劇便以各種面貌出現在中華大地上,任憑中國的戲劇觀眾和創作者們汲取其中對于社會的看法和人生的營養。此番,導演任鳴應邀排演此劇,在建組之初便表明了“向易卜生經典文本致敬”的創作方向。他忠實于原著的做法,讓當代中國觀眾能夠在時間和地域上均處在一個相對客觀、冷靜的位置來審視、發現易卜生作品中所傳達的信息。在人物創作上,導演沒有過多把自己對于角色的評價強加給觀眾,而是要求演員通過原作結構縝密、設計精巧的臺詞來“認認真真說自己的人生”。
更加令人拍案叫絕的還是易卜生的經典文本。典型的“三一律”結構讓劇中的矛盾沖突逐步深化遞進:第一幕是即將升任經理的海爾茂要解雇職員柯洛克斯泰與柯洛克斯泰威脅諾拉要揭發她在借據上偽造簽名罪行之間的矛盾;第二幕是柯洛克斯泰寄給海爾茂一封揭露真相的信與諾拉用跳舞拖住海爾茂不讓他開信箱看信間的矛盾;第三幕,海爾茂得知真相后憤怒地對諾拉進行了侮辱,因為她的行為影響了他作為丈夫在社會上的名譽。柯洛克斯泰隨后因良心發現交回了借據,放棄了對海爾茂的威脅。一切矛盾似乎都已變得風平浪靜,然而真正的心靈沖擊現在才剛剛開始:諾拉第一次同海爾茂進行了認真的談話,而談話的結果是諾拉收拾起行李毅然地離開了這個家。
本劇的最后一場戲,即諾拉和海爾茂攤牌較量的爭論場面,歷來在評論界存在著諸多爭議。很多人對諾拉猝然而至的覺醒和轉變感到太過突兀。而任鳴導演則將該場戲突出,讓諾拉和海爾茂第一次以這樣對峙的、不和諧的舞臺調度置于舞臺之上,來表現此時夫婦二人截然不同的心境。曹穎在前幾幕中符合人物邏輯的精彩表演也讓觀眾相信——諾拉8年的婚姻生活雖然有過不少幸福,但也充滿著不為他人所知的艱辛和酸楚。因此,海爾茂發泄般地對她進行污蔑并在她大難臨頭時毅然決然的拋棄顯得如此的冷酷無情,從而給諾拉出走的行為提供了充分合理的行為動機。
諾拉為丈夫購買的圣誕禮物八音盒的優雅之聲猶在耳邊,但諾拉已不再是那個甘于在金絲籠中唱歌跳舞的“寵物”。她拎著行李在圣誕節的夜里走了出去,屋子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百余年來,這一關門聲不知留給了觀眾多少思索,又在不同時期引發了多少猜測。相信這版充分還原名著風貌的國家大劇院版《玩偶之家》能在今天的觀眾心靈上碰撞出更加奇妙的火花。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話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