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19世紀俄羅斯偉大的哲學家、文學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其不朽的作品在世界文學界和哲學界占有重要的地位,并燭照后世。創作于1848年的中篇小說《白夜》是其前期作品。小說講述一個以幻想度日的幻想家和一個自幼父母雙亡、與奶奶相依為命、與房客私訂終身的姑娘納斯金卡在四個夜晚里的心與心的交流。對愛的追求使他們由陌路成為知己甚至情人,但又是對愛的承諾和關照使他們各歸其位,前者仍活在幻想之中,后者則與心愛之人步入結婚殿堂。然而,瞬間心與心的碰撞則成永恒。近日,中國國家話劇院將其改編為同名話劇并和觀眾見面。本劇導演楊申說,這部戲最吸引他的地方,不在于它的愛情與瞬間美好,而在于“人們用距離做掩護,用無奈做偽裝,沉浸于自我之情,卻消費他人之愛。信則惟一純真,疑則滿是虛偽” 。他表示,他會對原著進行更加現代、多元化的解讀,對人物有更豐富的描繪,以期在傳統與現代、先鋒與古典之間找到平衡,在現實主義表演的基礎上加入寫意性、象征性的處理。然而,筆者看過本劇卻甚感失望,本劇與原著存在較大的距離,導演的創作意圖也沒有完全體現出來,演員表演更是不盡如人意。
俄羅斯的文化悠久而幽深,極具魅力。尤其是俄羅斯文化中的那種憂郁的美,更為世人所稱道。那是一種內斂的、抒情的、豐富的情感表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無疑是這種風格的代表。小說《白夜》是其代表作之一,是一部具有濃厚抒情氣息的中篇。小說在愛情故事的外在裝飾下,進行著形而上的思考,內涵豐富而深邃。誠如巴赫金所言:“陀思妥耶夫斯基創造了藝術地把握世界的新形式,因此他得以揭示和發現人和人生的新的側面,這個新的側面就是人的空前的復雜性。 ”話劇延續了原著主旨精神,雖然沒有原著那么深刻和犀利,也沒有原著那般抒情和詩意,但仍然具有深邃的內涵。話劇的臺詞基本都是從小說中剝離出來的,如果看做是對小說的另一種形式的朗讀也可以,而話劇的深邃內涵也便在對小說的“復述”過程中得以實現。從這個角度看,話劇的深邃內涵只是小說深刻思想的一種簡單化的呈現而已。劇作對人的內心的矛盾、情感的矛盾、內心真實想法與外在語言表達的矛盾等等,通過人物的臺詞,形象而生動地表現了出來,從而“揭示和發現人和人生的新的側面”和“人的空前的復雜性” 。與其說這是劇作的力量,毋寧說這是原著的底蘊使然。本劇的意義還在于其具有鮮明的當下性。160年前的小說所思考和揭示的深刻主題,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這是經典的永恒性和深刻性,它通過這部戲使觀眾能夠思考一些形而上的問題,引發觀眾對自己的內心、對情感、對兩性間各種差異的探尋。
然而,由于導演對劇作把握的偏頗以及演員糟糕的表演,使得這樣一部內涵深邃、情感激躍的作品淪為了一出乏味枯燥的失敗之作!栋滓埂芬哉芾硇院退急嫘砸婇L,故事性本就不足,而傳統意義上的戲劇沖突基本沒有。 《白夜》的沖突主要是人物內心間的自我沖突、情感沖突和兩性間思維及情感差異的沖突。正因為這樣,這部戲對導演的二度創作和演員的表演均具有較高的要求。從演出的情況看,導演楊申也確實進行了認真的思考與準備,他以兩個男演員分別飾演幻想家的兩種不同性格的形象,相互矛盾、相互糾結、相互對立又相互妥協、相互融和,試圖將人物的復雜性、矛盾性和多側面立體地展現在舞臺上。然而,由于導演對人物定位的錯誤,導致其所進行的嘗試都變得毫無意義。小說中的幻想家形象是典型的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形象,他們有修養、有教養、有文化、有思想,骨子里透出一種理想主義色彩和對現實社會的高度責任感。然而劇中的人物形象卻是一個猥瑣的、粗俗的、做作的、無病呻吟式的油腔滑調之徒,嚴重偏離了原著的精神和人物性格特征。這一方面說明了導演對俄羅斯人尤其是俄羅斯知識分子缺乏足夠的了解和認識,更說明了導演沒能領會原著的精神和人物內涵,只是一味地憑借自己的想象和認識來創造人物。在此前提下,本劇的失敗確乎是注定的。比之于導演認知上的偏頗,演員的表演則只能用糟糕來形容。無論是扮演“幻想家”不同性格的兩位男演員,還是扮演純情少女納斯金卡的女演員,他們的表演在形體動作上均顯僵硬、夸張和做作,似乎與人物形象和性格隔著一層,是一種為表演而表演的狀態,而沒有將自己與角色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更有甚者,作為一名話劇演員,有些時候甚至連臺詞都沒有說清,著實是不應該的。
本劇的亮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兩點:一是舞美設計,舞臺以黑、白、灰三種顏色為主色調,尤其是白色,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而當紅光打在上面時,則呈現出火紅的色彩,體現出“冰與火”的風格,與人物性格和劇情相契合,形成強烈的對比。二是伴隨劇情由扮演女房東的演員現場彈奏鋼琴,力求將劇情與音樂相融合,使戲劇情緒進入一個滌蕩空間。
對于那些具有豐富內涵和深刻思想性的文學作品,將其搬上話劇舞臺是有意義的,但前提是要能夠充分正確地理解原著的精神風貌和人物性格特征。話劇《白夜》演出的失敗,不啻為一種教訓,理應引起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