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內人士探討余笑予戲曲導演藝術成就——
他帶領的湖北京劇何以走向全國
在中國當代戲曲界,余笑予無疑是個傳奇人物。他3歲登臺亮相,7歲頂角救場,未及弱冠之年,已成劇壇新秀。而后由演員逐漸改行導演,依托楚劇功 底,從《放鴨姑娘》的初露鋒芒,到《一包蜜》的一鳴驚人,再到《徐九經升官記》《藥王廟傳奇》《膏藥章》《法門眾生相》的全國轟動,奠定了鄂派京劇的重要 地位,而他70多年的舞臺生涯中,50多部戲,涉及20多個劇種,也使其當仁不讓地成為湖北乃至全國戲曲導演界的領軍人物。在余笑予逝世3周年之際,由中 共湖北省委宣傳部、湖北省文化廳聯合主辦,湖北省藝術研究所承辦的“余笑予導演藝術成就學術研討會”日前在湖北武漢舉行。來自全國的數十位專家學者就余笑 予導演藝術成就進行探討的同時,著重以他的創作經驗為核心,為未來全國戲曲創作尋找可借鑒的路徑和方法。
戲曲創新要有明確的方向
湖北藝術界曾經流傳過“余笑予的點子”這樣一個說法,說的就是余笑予能不斷地尋找新的程式語匯,拓展新的演出樣式。因此,余笑予執導的每一部作 品,無論是正劇、喜劇、悲劇甚至是鬧劇,都各有特點,真正做到了不模仿別人,不重復自己。不少與會者認為,尊崇獨創,貴在創新,正是余笑予邁向藝術頂峰的 法寶。
戲曲藝術的發展過程中,繼承與創新的關系是很難繞過去的。戲劇評論家吳乾浩認為,余笑予是自主創新追求特別突出的導演。他有自己的明確方向,有 自己的藝術理想和審美境界,他說,“導演不能只是在前人的土地上耕耘,要敢于開墾新的領地,尋求新的表現形式、新的導演手法、新的塑造人物的手段”,對于 今天的戲曲舞臺創作極具啟示意義。戲劇評論家龔和德認為,貫穿于余笑予導演藝術始終的“動作”就是要為京劇創造新的生命。在他眼中,京劇是非常講究形式、 技巧和品位的,這種品位只有少量的、經過京劇藝術長期熏陶的、相對專業的觀眾才能真正領略到。一般觀眾很難深刻體會,而這恰恰可能會使京劇衰落下去。為了 吸引更多的觀眾,除了用形式、技巧的美打動觀眾外,余笑予主張在思想、情感上讓觀眾卷入其中,自覺地表達當代觀眾的關切點、興趣點,讓舞臺上的表演、思想 情感同他們的思想情感產生共鳴、彼此相通,這樣才能使京劇煥發新的生命力。龔和德還注意到,余笑予的很多作品在出名前都沒有名角名家,這是因為他始終在用 舞臺演出的整體性征服觀眾,以此來培養演員、引領觀眾,而這在時下很多劇目的排演中往往本末倒置。
尋求戲曲與現代觀眾
審美需求的最佳契合點
武漢大學教授鄒元江認為,余笑予是最早明確提出戲曲的創作、演出“應該確立導演的主導地位”的戲曲導演藝術家。他雖是新中國成立之初系統接受過 斯坦尼導演體系思維訓練的極少數的戲曲導演藝術家之一,但他戲曲現代戲的導演思路卻處處體現出他對自己非常熟悉的傳統戲曲的表現性元素的借鑒痕跡,而與百 年來戲曲變革的魔咒——“話劇+唱”若即若離。究其根源就在于他自覺地尋求古典戲曲與現代戲曲觀眾審美需求的最佳契合點,這構成了余笑予戲曲導演藝術的最 主要特征。而這其中,程式創造的問題就頗值得關注。
戲曲藝術“以歌舞演故事”,其表演程式是塑造舞臺形象的藝術語匯。在繼承傳統擁有的諸多展示人物性格和組織戲劇矛盾的技巧和程式時,如何根據新 的生活內容和新人物需要創造新的表演程式,是導演藝術家需要思考的課題。戲劇評論家林毓熙認為,在戲曲程式創造上,余笑予能化生活真實為藝術真實,創造在 劇情發展關鍵時刻,有利于突出人物性格特征的程式,創造善于利用細節表現人物感情和剎那之間情緒變化的程式,創造借鑒傳統而銳意創新的程式。而在對傳統京 劇演出樣式和程式運用方面,他兼容楚劇濃郁生活氣息和生動活潑藝術形式之長,以補充京劇程式相對凝固化之短。如在《徐九經升官記》中,主人公處于矛盾的態 勢下,舞臺上出現徐九經的“良心”和“私心”兩個幻影,他們相互廝打緊逼主人公,這一段三人舞正是在傳統京劇夢幻、亮相、舞臺節奏的韻律中,大膽兼容“意 識流”手法,追求人物意念外化的舞臺意境。而在京劇《藥王廟傳奇》中,為表現新的生活內容,爭取青年觀眾,在繼承基礎上勇于革新創造,在劇本結構、音樂唱 腔設計上都讓觀眾感受到既傳統又新穎的藝術趣味。特別是使用電子琴演奏“西皮圓舞板”,為京劇音樂注入新的因素和活力,“輪椅舞”的設計使之成為扭結場上 人物的焦點。
戲曲導演要具備對劇本的判斷力
現而今的戲曲舞臺上,常常有導演在接本子的時候,沒有對本子進行總體把握,結果戲在舞臺上立不起來,于是,導演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本子上。有評 論家認為,余笑予不是什么本子都接手的導演。他除參與劇本創作外,還要依據編排總體構思對劇作進行重構。在劇作上,他尋求突破傳統戲曲“一線到底”的模 式,在戲曲美學觀念上,從傳統戲的二元對立壁壘分明的戲劇模式,發展到多極互補的思維,力求表現生活的多元性和人的復雜性。
在同余笑予的交往中,戲劇評論家曲潤海對他修改劇本的過程記憶深刻。余笑予非常重視劇本的基礎作用,他對每個戲都參與策劃,都有總體追求,對劇 本有所選擇和調整,或者直接參與創作。選一個本子或改一個本子,他都有自己的要求:要看有沒有思想價值,有沒有戲,有沒有演員能演,有沒有觀眾市場。不管 是在省內還是省外,哪一個本子他都動過手。如河南小皇后豫劇團的《鍘刀下的紅梅》,他構思了10年,才請宋西庭動手寫本子,一炮打響;《大別山人》是在原 紅安縣楚劇團創作的《風雨情緣》基礎上改編的,但是他定位這個戲不是戀愛戲,而是展示老區人民高尚品德的戲,是展示老區人民人格魅力的戲。他在改本子的時 候,追求的就是“思想上求新,藝術上求美”。
打造強有力的創作集體
研討中,戲劇評論家孫豹隱對余笑予現象的當代價值給予了肯定。他認為,當下的戲曲舞臺坦露著兩種情景:一是大院團、大劇目爭著搶著請全國僅有的 幾位名導、大腕來導戲。中國藝術節也好,中國戲劇節也罷,一個導演擔綱多臺戲曲的現象相當普遍,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地方戲曲劇種特色的衰 減,甚至造成地方戲曲地域風格的弱化。二是許多中小劇團因種種原因只能啟用自己本土的無名導演,結果限于水平和影響力難以大幅度提升劇目的藝術質量,在高 層次的競爭平臺上相形見絀,往往與大獎無緣。這兩種情況疊加起來,集結成影響中國戲曲好戲連臺、異彩紛呈的主要因素。為此,他呼吁,戲曲藝術應該認真總結 余笑予的創作經驗,不僅要研究導演的美學風格,更要思考他帶領湖北京劇走向全國的創作理念。可以說,一個強有力的創作集體,一個優秀的演出團隊以及團隊中 各個部分的優化配置,是保證湖北省京劇院能持續出現好作品的原因,也是余笑予能夠走向全國的奧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