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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國》,講述一代名相陳廷敬行走官場五十載濟世救民情懷———
向有底氣反貪的先賢致敬
“王岐山喜歡看書、強調制度設計,曾向下屬推薦《大清相國》等書。”近日,《鳳凰周刊》發表的一篇名為《王岐山臉譜》的新聞報道被廣為轉載,其中所提到的《大清相國》是時下的熱門書籍。
《大清相國》講述了一代名相陳廷敬行走官場五十余年生涯,體現他揭時弊、倡清廉、恤百姓的濟世救民情懷。此書被媒體形容為“充滿正能量”。2007年出版后,《大清相國》成為當當網上的常銷書。近日海南日報記者采訪了本書作者王躍文。
■ 本報記者 馬珂
長篇歷史小說《大清相國》塑造了以清代名臣陳廷敬(康熙帝的老師)為主要代表的大臣群相,反映一個特定歷史境遇中官場人物的人格、道德和行為的艱難選擇,再現三百多年前的官場風云。陳廷敬,21歲中進士,他從晉身官場之日起,就同后來權傾天下的明珠、索額圖恩怨難斷,又遭遇徐乾學、高士奇等康熙心腹的明爭暗斗。君王如虎,同僚似狼。陳廷敬如履薄冰半輩子,慢慢悟透官場秘訣,終于建功立業,名垂青史。
寫《大清相國》 向先賢致敬
文化周刊:2007年《大清相國》面世后,人們就很好奇你的創作題材怎么會由現實主義官場小說轉入了清代,且在當時還有此書是否屬于歷史小說的爭議,當時您的創作動機是怎樣的?
王躍文:我時而寫現實題材,時而寫歷史題材,時而又寫鄉村題材,所以經常面對是否創作轉型的問題。其實,所謂轉型的提法是很偷懶的一種理解。好的作家必須是豐富的,題材的豐富是其重要方面。我寫作《大清相國》是個例外,因為某種特殊機緣了解到這位古人,并去山西陽城皇城相府的陳廷敬故居作了考察和尋訪,研讀了大量歷史資料。我十分敬重這位先賢,他有學養、有干才、有品格,值得后人敬仰。我寫《大清相國》,最主要的目的是向這位先賢致敬。
當我用小說講述這位古人的時候,也常面臨一個責問:難道我們這個時代還要提倡陳腐的清官意識嗎?我覺得這個問題提得有些莫名其妙。時代發展到今天,人們都知道制度建設非常重要,這是常識。但是,這同效法前賢并不矛盾。
也有人質疑:《大清相國》是不是歷史小說?當然是歷史小說。中國史學界對歷史小說有非常苛刻的挑剔,我是不認同的。如果按這個標準,英國希拉里·曼特爾的《狠廳》就不是歷史小說。但它恰恰是非常偉大的歷史小說。不管歷史小說,還是現實小說,虛構是其基本特征。沒有虛構,就沒有小說。《大清相國》里寫的主要事件都是在歷史上發生過的,我把陳廷敬放在這些事件中描寫,這是符合歷史小說創作習慣的。比方說,康熙年間曾經錢價混亂,不法商人毀錢鬻銅從中牟利。陳廷敬提出理順錢價方略若干,康熙皇帝十分贊同并命他“督理錢法”。
有時候某些專家的意見也讓我非常吃驚。比如,我在小說里寫到經筵進講之后,康熙皇帝駕臨文淵閣給講官賜茶,有專家在一次作品研討會上說文淵閣只是官名,并沒有文淵閣實物一說。指出我小說所謂“硬傷”的是一位文博界的專家兼官員,故宮里面立著那么巍峨的文淵閣他居然看不見?賜茶文淵閣也是有史可查的,《清史稿·經筵儀》載:“順治九年,春秋仲月一舉,始令大學士知經筵事……畢,帝臨文淵閣,賜坐,賜茶……康熙十年舉經筵,命大學士熊賜履為講官,知經筵事。”文淵閣在乾隆朝之后成為國家圖書館,藏《四庫全書》于內。
有底氣反貪的清官陳廷敬
文化周刊:一本書可能多年沉寂,卻突然大熱,您對書的命運如何看待?
王躍文:我的書都是暢銷且長銷的。但是在有些人看來,書的暢銷好像是一宗罪。我不太理會這種偏見。《大清相國》2007年出版之后,總銷量早已超過40萬冊。此番熱銷之前,一直都在長銷。我的書從來沒有沉寂過,通常是出版當年熱銷,隨后轉入持續長銷。我的長篇小說如此,中短篇小說集及散文、雜文集也是如此。我得感謝讀者朋友,他們愿意隨著我的寫作一起思考和回望。
文化周刊:本書的主角陳廷敬為官五十多年,在他身上,有什么亮點值得如今的官員借鑒?
王躍文:小說文本是自外于作者的獨立存在,作家離開小說文本的任何言說都很可能不準確。作家誤讀自己作品也是很正常的事。非得說說的話,陳廷敬是位勤勉而清廉的官員。云南巡撫王繼文在平定吳三桂戰事中籌餉有功而得康熙皇帝信任,但陳廷敬發現他的貪腐之后毫不猶豫地上折子參劾。他自己過得硬,有底氣反對貪官。皇權社會是人治天下,如何管理國家都是皇帝老子說了算。曹雪芹祖父曹寅給康熙皇帝上折子說兩淮浮費甚多,開列名目四項,其中第二項為“省費,系江蘇督撫司道各衙門規禮共三萬四千五百兩。”康熙皇帝在“省費”之后朱批“此一款去不得,必深得罪于督撫,銀錢無多,何苦積害!”皇帝的馭人術是隨意性很大的,陳廷敬這樣的官員要做到不阿不諛非常不容易。
陳廷敬五字為官真言
文化周刊:在您的筆下,陳廷敬是清官,卻宅心仁厚,是好官卻精明強干,是能官卻從善如流,是德官卻不乏鐵腕,人都是有弱點的,您刻畫的這么一位主人公是否有完美主義傾向呢?
王躍文:我并沒有回避陳廷敬身上可能出現的人性弱點。比如,“康熙二十九年九月初六日,從山東巡撫佛倫疏奏,該省今年正賦豁免,秋成豐收,紳衿人民愿于每畝收獲一石者捐出三合,以備積貯,計全省可得二十五萬余石。”小說里描寫陳廷敬感覺紳衿人民所謂“樂捐”大有蹊蹺,疑有作假。他受命去山東查訪,不但發現佛倫作假邀功,而且有貪腐之罪。但是,陳廷敬沒有參佛倫的罪,而是施以巧計令佛倫自己糾正作假行為以維護老百姓的利益。為什么不參佛倫呢?因為此人是康熙皇帝奶娘的兒子,從小是康熙皇帝的玩伴,一時是參他不倒的。如果使氣任性要參佛倫,很可能參來參去沒個了斷,而山東急需處理的事情辦不好。這里面,既有陳廷敬謀略方面的考量,也有他人情世故方面的考量。這位山東巡撫,歷史上的真名叫佛倫,小說里寫作福倫。康熙察覺佛倫的品行,嚴罪責之。
文化周刊:陳廷敬的等、忍、穩、狠、隱五字為官真言,該如何理解?
王躍文:舊官場的官員們要施展自己的才能,必須講究時和勢。非時非勢而強為之,很可能一敗涂地。所以,陳廷敬盡管年輕時才氣逼人,但他必須等待時機,學會忍耐,做事穩重,伺機而行。這里所說的“狠”,絕不是心狠手辣的意思,而是關鍵時候要有魄力、有鐵腕、敢擔當。不過,皇權時代的官場畢竟太過兇險,所以陳廷敬在做到文淵閣大學士,皇帝對他格外恩寵的時候,他就知道需要功成身退了,這就是“隱”。很多人一輩子叱咤風云而不得善終,就是不懂得最后要“隱”。我在小說里寫陳廷敬裝聾請求告老,且家有老父倚閭懸望。史書記載陳廷敬最后以耳疾乞歸,小說里這些細節的虛構也是有依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