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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晉都市報:早在上世紀80年代,您即以生態長篇小說揚名文壇。1997年以后,您轉向報告文學創作。著名評論家、中國作協創研部理論處處長李朝全認為,如果說1997年前的您是一位書齋里的作家的話,那么,從這一年開始,您走出了書房,深入田野、大地和民間。這次“出走”從整體上改變了您的創作風貌和品格。請問,是什么促使您做出如此的創作轉向的抉擇?
哲夫:文學是一棵兼收并蓄的大樹,小說、詩歌、戲劇、影視、紀實文學等,都是這株大樹結出的果子。小說可以虛構故事,紀實文學必須寫真人物和事情,雖然有所不同,但都是文學一類。形式限定內容,內容又決定形式。1997年我在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哲夫文集》十卷本,每本四十多萬字,是從六百萬字中選出來的。那時我還沒有涉獵過報告文學,所選多為小說散文之類。生態小說是國際性熱門主題。人類對自然的貪婪掠奪與自私的使然,使人類變成了一個毒孩子。要想從根本上消滅或是延緩世界生態環境的污染,必須首先潔凈人類自身。只有人類徹底覺醒,才可能最大限度地減少或是消滅環境污染!直接干預社會,是我改弦更張的初衷。同年我采訪并撰寫了長篇紀實文學《中國檔案》上下冊,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上冊名為《紅色檔案》,下冊名為《黑色檔案》。《紅色檔案》涉及到中國兩代領導人,不光寫到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還寫到江澤民、李鵬、朱镕基、萬里、宋健等人,其中還有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和從未披露過的背景,等于中國環保從無到有立了個專項檔案。下冊稱之為《黑色檔案》,主要是寫淮河的污染關系到四省廣大地區1.5億人的生死和存亡。將好人善事歸入紅色檔案,使“清”者不昧,使“善”者不虧,使“積德”者不悔,讓人民感懷,并永志不忘。把“濁”者、“惡”者、“缺德”者,實事求是地納入黑色案卷,公之于民眾,曝之于社會,讓社會和國人共同監督和審判他們的德行,使他們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書中所寫都是結結實實的真人真事,如果以小說的形式來灌裝,就如同用玻璃器皿來裝熔化的鋼水。鋼水只能裝在鋼包里或是干脆灌裝進模具中,酒水才可以裝在瓶子里。小說是可以細細品味的,紀實文學卻是結實的東西,砸在地上可以砸個坑,而社會和生活需要不時地砸這樣一個坑。砸不了一個坑,豎一塊這樣的碑,立此存照,給中國提一個醒,讓我們社會打一個“激凌”,對“清官”們叫一聲好,沖“污吏”們擊一猛掌,為老百姓說一兩句真心話,也是好的!
三晉都市報:作為全國人大環境資源委員會“中華環保世紀行”執委會特邀的唯一作家,您連續6年參加“中華環保世紀行”在全國各地的采訪活動,足跡踏遍中國的主要山川、河流、湖泊以及林區,創作出版了中國首套百萬字的生態紀實文學叢書——《長江生態報告》《黃河生態報告》《淮河生態報告》。有人說,這百多萬字的作品不僅僅是一字字寫出來的,也是一步步丈量踩踏出來的。請談談這樣的采訪活動對作家創作的意義。
哲夫:我參加全國人大中華環保世紀行記者團的起因就是《中國檔案》。我撰寫這本書時采訪了許多人,其中包括國家領導人。書出版后,當時的全國人大環資委主任曲格平先生很贊賞,他當時是國際著名的環境保護專家,也是中華環保世紀行的始作俑者和直接領導者,他特邀我參加了每年一次的中華環保世紀行活動。我對環境問題的關注不是偶然的一時興起,而是有著長期的思考和長期的積累。生態問題也絕不單單是一種創作題材,或者一種主題樣式,而是融入了我的生活、事業當中,成為生活事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紙上得來終覺淺”,必須有自己的真體驗和真感受。我總是把自然界的污染和社會的污染聯系起來一并審視,以為當今社會有兩大污染,一個是社會污染,一個是環境污染;有兩個生態,一個是人文生態,一個自然生態。指望單純解決某一個問題而有意忽略另一個問題,都不能從根本上遏止它們的勢頭,只有雙管齊下才是唯一正確的方法。
我第一次參加中華環保世紀行是1999年走黃河。從北京出發到黃河源頭,然后從源頭走向黃河入海口東營。跨九省,行程萬里,走了百余天,之后寫成了長篇紀實《黃河追蹤》,首發式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曲格平主任主持會議,當時李鵬還出席了會議。那時對環境保護的重視和力度之大由此可見。后來是采訪中西部地區、滇池、太湖、長江、新疆等地,每年一個選題。走長江走的時間最長,是從長江尾閭上海出發,穿越長江流域13省,一直走到長江源頭沱沱河,走了108天。記者們中途輪換,而我卻從始到終。環境問題不是一個單方面的、孤立存在的問題,而是一個涉及到國計民生、經濟發展、貧富協調等方方面面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社會大問題。
三晉都市報:今年9月8日,由山西省作協報告文學專業委員會在山陰縣舉行了哲夫報告文學研討會。與會領導和專家認為,您在長達40年的文學創作生涯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不斷追尋文體變革,無愧為國內環保文學創作領域領軍人物。您怎么看待這樣的評價?
哲夫:流行的說法,這是一種鼓勵和鞭策。事實是,這是一種安慰,也許是廉價的無實際效果的。這些年我從事環境題材的寫作,無論是內心感受還是現實處境,對于我來講都是非常苦澀和無奈的。環境題材的文學作品在某些領導和某些讀者的眼里,根本不是文學,他們這樣說:環境文學還叫個文學?而事實卻是,環境文學或曰生態文學是一種應運而生的危機文學,最近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書,名為《生態文學》,是中外七國生態學者歷時6年共同完成的大學教材,這部作品涉及中、美、英、法、日、德、印多國生態文學文本和生態批評體系。將中國生態文學置于全球生態文學語境下進行透視還是首次,中國方面,曲格平、徐剛、我排前列。還有,我的環境文學作品被列入國家級研究課題“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 (項目名稱:改革開放以來生態文學創作研究;項目批準號:12YJAZH017。《論哲夫的生態文學創作》。作者:高旭國 閆慧霞。原載《西華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我想說的是,生態文學是人類應對生存危機的一種文學自覺和自救手段,其人類性與全球性彰顯無遺。環境是生命和一切學科的載體,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請不要瞧不起生態寫作。
三晉都市報:迄今為止,對您的人生影響最為深刻的一本書或一位作家是?另外請介紹一本您近期比較喜歡的書,分別談談理由。
哲夫:我早年喜歡凡爾納的作品如《海底兩萬里》,現在喜歡《后天》《阿凡達》《盜夢空間》之類。理由只有一個,這些作品充滿了想象力和生命活力,有前瞻意識、人類意識、鮮活生動。
三晉都市報:作品離大眾越遠,大眾離文學越遠。文學還會再有上世紀80年代的“轟動效應”嗎?面對人民大眾的疏遠,怎么喚起大眾對文學的熱情?
哲夫:泛娛樂時代,文學不會泯滅,但肯定會蕭條。文學的出路在哪里?每個人都在想,但每個人都不說。文學已經快餐化、實用化、庸俗化,而且在可見的未來可能會越來越小眾。純文學要么寫出來深藏書齋,要么去媚俗,似乎不可調和。其實,如果你不關心別人,別人怎么會關心你?你在深情地撫摸自己,不關心人類前途、百姓命運,憑什么要人家關心你的作品?
三晉都市報:改革開放后山西文學曾有過“晉軍崛起”,在全國廣受矚目,請問山西文學目前在全國處在一個什么位置?新的“晉軍崛起”可望什么時候到來?(山西作家的后備隊伍建設如何?能否一浪更比一浪強?)
哲夫:以現在的態勢看,我們老中青三級梯隊,尤其是青年作家,近年來勢頭非常好,如閻文盛、孫頻、手指等人,已經走向全國。事實上山西的文學從來都是崛起的,以后會更加崛起。
三晉都市報:網絡文學異軍突起,你怎么看待這種現象?你會寫網絡文學嗎?
哲夫:我在網易、新浪等都有博客,幾個加起來有三百多萬粉絲,也就是說,隨便發個作品,有許多人能看到,比一份市級報紙發行量大多了。我是山西最早用電腦寫作的人,還參加過30省作協副主席長篇小說聯展活動。網絡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主流媒體,傳統文學偏安一隅或分庭抗禮意義已經不大。相互融會貫通磨合滲透,或許會催生新一輪文學繁榮。多一個創作平臺,多一扇閱讀窗口,多一款文學手段,多一座溝通世界的橋梁,多一條走進靈魂的通道,多一些社會繁榮,多一點個人所得,何樂而不為之?
哲夫,中國作協會員、山西省作協副主席、太原市作協名譽主席。太原市文聯專職副主席、黨組成員、太原市文學院院長、《都市》主編、一級作家。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理事、山西省環境文化促進會副會長。
1977年出版處女作長篇小說《啊……》,已出版發表作品千萬余字,主要作品有生態系列長篇 《黑雪》《毒吻》《天獵》《地獵》《極樂》《天欲》《地欲》《人欲》等,環保紀實長篇有《中國檔案》《黃河追蹤》《怒語長江》《帝國時代的黃河》《執政能力》等,電影有《毒吻》《零點行動》等。1997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哲夫文集》十卷本。2003年《哲夫文選》十卷本由美國強磊出版社出版。
獲 “中國圖書獎”“冰心文學獎”“首屆中國環保文學優秀作品獎”二屆、四屆“趙樹理文學獎”“北京文學獎”等,電影《零點行動》獲“華表獎”提名獎。2007年被國家環保部授予中國“綠色衛士”稱號、為山西省首屆“環保形象大使”。獲山西省跨世紀文藝新星、山西省德藝雙馨優秀文學藝術工作者、山西省首屆環保宣傳獎等。(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