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欏：網絡邀約與文學自覺的雙重佳構

——評打眼的小說《黃金瞳》

桫欏發言

　　打眼的《黃金瞳》作為一部在網絡上發表并傳播的小說，呈現著網絡文學的強烈特征，在“網絡性”和文學品質的追求上，都有著不俗的表現。

　　首先，它是一部復合題材的小說。很把這部小說歸類為哪一個單一的類型，總體上看，它的主要架構是基于鑒寶這種類型，但是中間又糅合了典當、探秘、考古、探寶、異能、言情、自然等一些類型。同時，它還是一部有文化的小說，中國傳統文化充盈在文本中。這種復合的特征使得這部作品有了更為廣泛的讀者群，不同的讀者都能從中找到自己喜歡的元素。

　　其次，小說的故事情節和傳遞的知識給了讀者強烈的閱讀期待。小說中寫到的除了愛情、自然這兩類偏向于傳統的內容之外，其他都是帶有解密性、傳奇性的故事，這類故事及其涉及到的知識容易引發讀者的好奇心，讓人開篇之后就不忍釋卷。比如對那些古物的來歷，鑒別古物的方法，以及非洲的黃金屋的發現、對深海怪物的征服，古墓的發掘等等，給了讀者強烈的閱讀的動力。

　　第三，小說情節的起承轉合講求方法。小說在故事推進和情節轉換中，借鑒了古典章回小說甚至說唱文學中對故事的設置方法，使讀者的閱讀體驗一直在“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激情中，從買舊書到買紫檀，再到買蟈蟈葫蘆，每一章都有一個核心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之下又通過懸念設置勾連出下一個故事，在邏輯上既順理成章又充滿偶然性，節奏上峰谷交錯，高潮不斷但又舒緩有致。

　　第四，作者對人物及其活動進行了精心安排，增加了矛盾沖突的戲劇感和作品的復雜性。作者為故事調配著豐富的人物關系。比如，劉川約莊睿去西藏旅行，兩個男人同行會很枯燥，所以作者又設置了讓劉川的女朋友雷蕾和她的朋友秦萱冰一同前往；作者覺得這還不夠，又引入了另一對男女，即一心想把秦萱冰追到手的柏夢安和他妹妹柏夢瑤，莊睿、秦萱冰和柏夢安構成了三角關系，這就讓矛盾沖突的復雜性得到了提升。再比如，莊睿到香港與秦萱冰共處一室，作者沒有單純的寫男女之間的纏綿，而是時不時的讓秦萱冰的媽媽出現在故事中，不時打電話來，既給二人之間的相處制造了戲劇化的效果，又突出了秦萱冰與父母的緊密關系，客觀上給莊睿這個人物起到了重要的陪襯作用。

　　第五，作者為莊睿這個人物設計了超現實的能力，使得小說對人物的表現出現了無限的可能性。客觀實在與人的自由是矛盾的，現實也成為人物行動的一個障礙，通過靈異的手法讓人物沖破這個障礙，從而獲得了更大的自由。莊睿在典當行遭遇搶劫，眼睛被子彈灼傷后具有了特異功能，瞳孔能夠瞬間形成雙瞳，并產生“靈氣”，這個“靈氣”不僅能夠穿透物體，而且能夠療傷。莊睿也正式靠著這個功能獲得了成功，而故事也因為這股“靈氣”更加有趣味。而在小說中“靈氣”的增長又受制于外在的條件，比如必須從古物中獲得補充和增進。這種寫法屬于靈異類型小說的一個分支，即著重于人本身的進化與發展。

　　上述這些，是《黃金瞳》這部小說在文本上呈現出的最典型的網絡文學特征，當然在這一點上還有其他方面，比如大量的異域書寫，對西藏、對非洲、海洋的書寫，以及口語化的敘事風格，輕質化的敘述方式，還有對政治的解構，里面有一個人物，即莊睿的小舅舅歐陽振華，被寫成了國務院副總理，這在傳統文學中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角色，再比如每一章開頭和末尾與網民互動的一些話語等。可以看到，這是作者遵從網絡這種傳播方式和讀者的閱讀偏向，而接受網絡的邀約創作的小說，這是它的“網絡性”。那么，從文學角度查考，它在文學品質上是否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呢？我認為，這部小說也同時是一部有著相對較高的文學品格的小說，這體現著作者自覺的文學追求。

　　一是小說寫的很陽光，很正派，很干凈，傳遞著向上的和向善的力量，體現著作者的責任擔當。小說寫鑒別文物、珠寶的過程，既向讀者普及文物、文化知識，又表達著作者反假、打假的立場。小說里的愛情是干凈的，沒有低俗的“狗男女”的故事，有的都是純潔的愛情，莊睿與秦萱冰、劉川與雷蕾，甚至秦萱冰的父母這對老人，男女之間的感情純真、質樸，充滿浪漫而溫馨的基調，尤其是出身、學養差異都很大的男女主角的感情經歷，從相識到相愛，從熱戀到結婚生子，非常令人感動。小說寫人與動物的和諧關系，藏獒、金雕、雪豹、猩猩等等，充滿對大自然的悲憫情懷。小說謳歌人類的針對未知世界的探險精神，表達著人類認識世界、超越自我的精神。小說寫了惜老憐貧、見義勇為，當莊睿得知窮困的老太太賣書是為給老伴籌集醫藥費時，多付錢買下她的舊書；在典當行遭遇劫匪、在拉薩街頭與賣唐卡的無良商販搏斗、在趕往那曲途中遭遇狼群，都體現著主人公的勇敢擔當，這些都是當下現實所需要的正能量。

　　二是小說展示了作者既觀照現實又觀照想象的創作觀念和能力。小說是一部依據現實創作的作品，但又有大膽的想象。作者對典當、拍賣、古玩市場，以及社會生態的描寫，都是以現實做基礎的，體現了作者對當下經驗的重視，使這部網絡小說充滿現實感，加上作者對現實黑幕的揭露和對社會負面力量不屑，都表達著作者通過文學的方式干預生活的姿態。但是，作者顯然不滿足于現實經驗，而是要通過文學的想象實現對現實的超越，所以他賦予了筆下的主人公以超能量；他也通過異域書寫的方式實現人物行動的地理轉換，大量他鄉異國的場景描寫給了普通讀者陌生化、新鮮感的體驗；他通過對西藏的書寫，在作品中建構著精神意境。這樣的想象力也只有在網絡文學作品的創作中得以施展，但這又是最重要的文學能力。

　　三是小說對莊睿這個人物的塑造是成功的。我們不必對莊睿這個人物進行性格分析，因為在網絡文學作品中人物的性格不是隱藏的，而是直接通過事件顯露在外的，讀者沒有耐心再通過隱含的途徑去認識人物。在莊睿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從童年到青春、從青春到成人，再從成人到成功的成長脈絡，他在小說中是不斷長大的，大學畢業后到典當行，通過回憶的方式寫了童年生活，又憑特異功能在鑒寶界打拼，最終建立起自己的事業和家庭，堪稱一位“模范青年”。雖然超現實能力給了他幫助，但在他的奮斗史中，勤勞、善良、勇敢、真摯、坦誠等那些基本素養才是他成功的原因。我相信，讀者和作者都在這個人物身上寄托著自己理想和追求，都在莊睿身上展開著將自我代入的想象，這也恐怕是這部作品受到讀者歡迎的重要原因。

　　我們對網絡文學的評價一直爭議不斷，我的看法，作為大眾文學的一種，我們不能對網絡文學求全責備。衡量一部網絡文學作品，不應一味的按照純文學中經典作品的標準衡量它的文學性，也不應該完全按照市場的需要一味吹捧它的娛樂性、刺激性和輕質性。我認為像《黃金瞳》這樣，既堅持了道德和價值底線并具有向上的格調，又具有較好的文學品味，同時又符合網絡傳播要求，適應讀者閱讀需求的作品，就是好作品。

　　當然，《黃金瞳》作為一部文學作品，文學性是主要應該著力的地方，敘事結構上的單薄，對邏輯真實和文學真實都造成傷害的過分夸張和想象等，在這些方面都有改進的空間。

　　桫欏，男，漢族，1972年生，河北唐縣人，青年文學評論家。在《光明日報》《文藝報》《大家》《南方文壇》《文學與人生》《文學界》《文藝新觀察》《詩探索》《詩選刊》《詩歌月刊》《天津日報》等媒體發表評論文章60余篇，出版文學評論集《閱讀的隱喻》和隨筆集《自以為燈》。長期關注當代青年作家創作和新媒體文學，關于網絡文學的研究文章獲“河北文藝評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