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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午,著名作家、《大秦帝國》作者孫皓暉來到東莞圖書館開講,進行重建中國文明的演講。講座一開始,孫皓暉就拋出“為什么我們要提出重建中國文明”這一問題。他指出,當前中國正處于歷史轉折的十字路口,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在全面的社會意識里還缺乏對中國文明完整、準確和共同的認識。
“重建中國文明是一個巨大的歷史問題,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提出這樣的命題,就是對中國未來發展的戰略性思考,如果說重建中國文明是中國夢,那我認為這將是中國人最強烈、最長遠、最有深度的夢想。無論是我的小說還是我的理論專著,都堅持一個一以貫之的立場,那就是回到我們的文明根基,我們必須為重建中國的文明做努力!睂O皓暉如是說。講座之后,孫皓暉接受了南方日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談歷史小說
在傳統夾縫中伸出來的作品
孫皓暉耗時16年創作完成的六部500余萬字的歷史小說《大秦帝國》,是當代中國篇幅最長的文學作品。談及這部著作,孫皓暉這樣形容。“這是一部和2000多年的傳統理念中斷的文學作品,盡管它的內容是客觀敘述的,中間也有眾多我自己的評論,但是從中國的史觀結構和社會歷史意識結構上來說,它是一部在巨大傳統夾縫中伸出來的作品!
“中國歷史文學創作嚴肅程度上的欠缺和質量的良莠不齊,在于學問基礎不夠扎實”,孫皓暉這樣評價當前的歷史文學寫作,“很多人認為寫歷史小說只要讀一本史書就能展開,其實不然,你要了解宋代,不僅是通過史書,還要了解當時的社會制度、生活方式等方方面面。中國四大古典實用名著《齊民要術》、《夢溪筆談》、《天工開物》《水經注》,這些書隱藏了大量古代生活層面上的實用信息,但很多寫作者都忽視了這些信息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孫皓暉認為,歷史觀也是決定歷史文學質量的靈魂要素!皻v史在我們面前是一幅幅殘卷,只有依靠思想的力量才能將它們重新燃燒。如果一部歷史小說對一個時代、一個歷史人物沒有新的認識,這部作品無疑是隨大流的。”當然,新理念不是盲目的出新,孫皓暉認為必須要有理論獨特性,并經得起社會敲打的理念出新,才能引領歷史小說的寫作達到一個新高度。
■談國學熱
打破獨尊儒術的編寫傳統
“在中國社會的向前發展中,我們如何接受民族的歷史遺產,也就是形成我們所謂精神上的歷史觀就變得尤為重要了!睂O皓暉指出,盡管人們總是有回望歷史的習慣,但整個精神平臺是混亂的,當下的復興國學便是一個重要的例子。他認為,讓小學、中學的青少年兒童關注歷史和中國傳統歷史文化是很好的初衷,但是如何去談就變得非常值得思考。“編寫青少年閱讀的歷史教材,是樹立史觀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對此,孫皓暉提出了一個假設!凹偃缥覀儸F在就開始編訂這樣一本國學教育的教材,那么我們是按照獨尊儒術的傳統去編,把《弟子規》、四書五經、《百家姓》、《三字經》等作為國學教材,還是采取一種全新的理念、新的方法,承認春秋戰國時代的諸子百家?我贊成把任何一種基本流派的基本代表都編進來,比如政治上的幾大學派、易經、黃帝內經等等!睂O皓暉認為,所有能夠體現文明多元化的理論陣營體系,應該集合起來編成一本教材,幫助孩子們了解古人是如何去思維,并最終形成我們民族獨有的思維方式。
專訪:
“歷史寫作為時代呈現活的鏡子”
南方日報:您之前說過對大秦時代的追憶和懷念其實是對中國歷史上出現的法治社會和法治精神的追尋,這對整個中國的文明進程有著怎樣的意義和影響?
還原歷史不必拘泥于細節
孫皓暉:從戰國初期開始,中國就面臨著文明大變革,處于從擺脫舊文明到創造新文明的時期。所以各國的大改革、大變法一浪高過一浪,七大戰國都分別經歷了多次變法。但如今,我們的古典文明已經被近代列強的炮火所中斷,而目前我們還沒找到一個理想的方法和路徑來創造一個新的文明。商鞅是一個天才的政治家,吸取了當時社會上變法的各種成果,才搞得那么徹底;仡櫮莻時代,實際上是為我們現在的改革和歷史時代呈現一個活體的鏡子。告訴我們祖先曾經走過了怎樣的路,遇到怎樣的風險,怎樣經過生死存亡,有哪些歷史經驗和教訓,我想這些都是有益的。
南方日報:很多人會說要還原歷史。您認為真的能完全真實地還原、呈現歷史嗎?像司馬遷,雖然他是個很偉大的史學家,也許他在歷史事實上是尊重史實的,但是他評判的立場是儒家的。
孫皓暉:在細節上要真實地還原歷史是不可能的,也沒有必要。我覺得所謂的還原歷史、再現歷史是從精神上、骨骼上、最主要的事件進程、最大的時代框架、社會結構、社會的基本面上去還原歷史。我們沒必要拘泥于細節。任何歷史都是當代人的歷史,任何一代人總結歷史都是從歷史中發現當代人所要繼承的東西。我們這代人所需要繼承的是變革精神、法治精神,那個時代的陽剛精神、已經在實踐中取得的戰爭經驗、生存智慧等等。這些東西我們要去挖掘、發現、再現、復原。
學界缺乏嚴肅通俗地說明歷史
南方日報:現在市面上各種歷史題材的電視劇和文學作品種類很多,質量也參差不齊。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孫皓暉: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中國出現了歷史熱。但大家的歷史閱讀口味出現了庸俗化的趨勢,但這不是讀者造成的,而是學者造成的。我們的歷史學界是中國人文學界最大、最基本的領域,隱藏的學者最多。但是學者們都沒有從民眾接受的角度去嚴肅地、通俗地、總體地去說明中國歷史。我們歷史學界的專家更多的還是處在讀經、注經的階段。尤其是中國的思想史界,更是這樣。
當代所謂的專業理念、學科理念是非常害死人的教條主義理念。因為這些理念,大部分的教授不能全面地去概括和發現歷史,寫不出人民喜聞樂見的讀物。人們對歷史的了解只有通過現在一些年輕人的作品入手。這些人用別的視角和方法去寫歷史,像《明朝那些事兒》,是散文式的、調侃的,質量不高,但是我想它是個良好的開頭。
南方日報:對于您自己的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心里面會不會有所偏愛?
孫皓暉:我主要是想給大家做一些原材料的工作。寫成歷史小說以后,要讓我再去改編成電視劇就是重復勞動了。那個應該交給別人去完成。如果他能尊重原著更好,不能的話我也沒有時間再去糾纏了。我覺得包括研究著作、認真嚴肅的歷史小說,都是提供思想資源的東西。我只要把這些資源發掘出來、制造出來,至于重復地以另外的形式去表現,我實在沒有精力去關切了。
南方日報記者 鐘琳
實習生 林澤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