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文最新作品《漫水》,融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創作為一體,是一部優秀的中篇小說。該作品首次發表在《文學界·湖南文學》2012年第1 九 慧娘娘受了寒,病了。自己撿了藥,睡在床上不想動。清早,聽伢兒在外頭喊:“二十五,推豆腐;二十六,熏臘肉;二十七,獻雄雞;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樣樣有;三十夜,炮仗射!”快過年了。慧娘娘躺在床上不動,難免就會想些煩燥事。強坨阿娘走了八年,半點音信都沒有。聽人說她在浙江嫁了人,又生了兒女。那只是聽說。這邊的兒女就不要了?孫兒孫女在南方打工,曉得他倆過得怎樣?說是要回來過年的,又打電話說買不到火車票,不回來了。真買不到票,還是沒賺到錢?臘月間,漫水天天聽得殺豬叫。村里只有兩三個屠夫,忙得雙腳不沾灰。哪家殺了豬,必要拿新鮮豬血、腸油、里脊肉做湯,叫做血湯肉。講客氣的人家,會請親戚朋友喝血湯。余公公有面子,村里人殺了豬,都會上門來請。余公公總是說:“你請慧娘娘,她去我就去。”人家就說:“慧娘娘病沒好,不肯出門。”余公公就說:“大家多請幾次,她的病就會好的。”果然,慧娘娘的病就好起來了。余公公去別人家喝血湯,總會說:“只有你請我的,沒有我請你的,我這老臉沒地方放!”余公公好多年沒養豬了,年底就買百把斤肉,熏得臘黃的等兒女們回來。可兒女們難得回漫水過個年。他家的臘肉就老吃不完,每年過了立夏節,就把臘肉送人。請他喝血湯的人家,都是吃過他臘肉的人家。漫水人的禮尚往來,心里都是有數的。早早就有人家上門來請:“余公公,你一個人難得弄,年就在我家過吧。”余公公總是一句話:“年還是在自家過。俗話說,叫花子都有個年。”強坨來請,余公公就改了口。強坨說:“余伯爺,老娘說,我兩家一起過年算了。”余公公問:“你娘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強坨從沒這么靈泛過,居然問道:“是我娘的主意又如何呢?是我的主意又如何呢?”余公公笑道:“你娘的主意,我樂意去。我同你爹娘做了一世兄弟,就是一屋人。你的主意,我也樂意去,算是你有孝心。我一世待你,不比旺坨、發坨差。”強坨就說:“伯爺,是我和娘兩個人的主意!”余公公就答應了,又說:“給我做道菜。”強坨問:“什么菜?”余公公說:“你娘喜歡吃樅菌,做道樅菌炒臘肉。”強坨笑得顫,說:“余伯爺,寒冬臘月,哪里來的樅菌?”余公公笑道:“我說有,就有!”余公公起身,從里屋提了個袋子出來,說:“我備了干樅菌,專門留著過年的,你拿去泡了。你先不告訴娘,等泡香了,看她還聽得到樅菌香不。”年三十是個大晴天,日頭曬得屋前屋后的桔樹葉閃閃發亮。漫水人的年飯弄得早,中午邊上就聽得家家臘肉香了。余公公的黑狗,慧娘娘的黃狗,叫日頭一曬,叫臘肉一熏,變得無比慵懶,長長地打著哈欠。慧娘娘說:“余哥,今天我不動手,你也不動手,信強坨弄去。弄得再好,就是龍肉,你我也只吃得那多了。” 余公公就信慧娘娘的,兩個老人坐在地場坪曬日頭。閑坐沒事,余公公就吹笛子。他新學了幾首曲子,不再竄來竄去了。慧娘娘聽得享受,腳在地上輕輕地點著。黑狗和黃狗趴在地上,好像也在聽笛子。若依漫水風俗,過年必要燉財頭肉。豬頭熏得臘黃,年三十燉著吃,叫做吃財頭肉。財頭煮好之后,先拿供盤托著敬家神。所謂家神,就是逝去的先人。虔誠的人家還會扛著供盤上山,依著先人的輩分挨個兒上墳。不太講究的,就在中堂屋擺上供桌,燃上香蠟紙錢,望山遙祭。余公公和慧娘娘年紀都大了,不再上山敬家神。強坨是要煮財頭肉的,余公公不讓他煮,說:“兩個老的,一個少的,吃不完。你只選一塊好豬腿肉煮了,一樣的過年。”強坨煮好了豬腿肉,過來說:“老娘,余伯爺,燒年紙了。”慧娘娘說:“一副祭肉,余伯爺屋先燒年紙。”強坨聽了,端著供盤就往余公公屋去。余公公喊住強坨,說:“莫煩瑣了!你屋和我屋,一個祖宗的。就放在你屋中堂燒,我來作個揖就是了。”慧娘娘忙說:“端到余伯爺屋里去,我兩娘兒去余伯爺屋里作揖。”敬過家神回來,慧娘娘突然站住,說:“余哥,你說怪不怪?我怎么聽到樅菌香呢?我怕是有毛病了!” 強坨望望余公公,笑了起來。余公公也望著強坨笑,說:“你娘是個老怪物,鼻孔還這么尖!我是鼻孔不行了,香臭都聽不見。”慧娘娘問:“真是樅菌呀?寒冬臘月哪來樅菌呢?” 余公公笑著不作聲,強坨說:“余伯爺曉得你喜歡吃樅菌,專門干了留著過年。剛泡開,我看了,烏的,下半年的樅菌!” 漫水山上每年長兩屆樅菌,陰歷四五月間長紅樅菌,九十月間長烏樅菌。烏樅菌比紅樅菌更好吃。慧娘娘笑出了眼淚水,說:“你余伯爺像土地公公,哪里長什么只有他清楚。年輕時,我們都上山撿樅菌,哪個都撿不贏他。”吃團年飯時,日頭還在西邊山上。余公公拿來一瓶茅臺,說:“強坨,再好的酒,我都不敢喝了。你喝老酒,我和你娘喝糟酒釀。”兩條狗站在門口,偏著腦袋望著。余公公說:“哦,忘記它們倆了!”強坨就去取了狗缽子,往缽子里放了飯和肉。黑狗和黃狗雖是母子,平日吃食是要打架的。今日它倆好像曉得是過年了,也相安無事地吃著團年飯。正月初一,余公公早早地醒來,細心聽外面的鳥叫。他聽到喜鵲叫,心上就寬了。今年是個好年成。他怕聽到麻雀叫,麻雀叫就是災年。起了床,推開門,就望見慧娘娘在她自家門口,朝他拱手作揖:“余老大,拜年拜年!你早上聽到什么鳥叫?”余公公說:“喜鵲叫,風調雨順!”慧娘娘笑瞇瞇的,說:“我也聽到喜鵲叫了,大豐年。今年要是還落場雪,那就圓滿了。”余公公剛吃過早飯,他兒女的朋友上門來拜年。昨天夜里,兒女們都打了電話拜年,又告訴老爹哪個會到屋里來。他們都是兒女們的朋友,一年只見一次面,余公公記不住。那些年輕人也有糊涂的,記不清余娘娘早已過世,會把慧娘娘誤作余娘娘,往她手里塞紅包。慧娘娘丟了紅包,忙往自家屋里跑。正月初那幾日,慧娘娘聽見汽車喇叭叫,就趕忙從余公公屋出去。村里人不曉得來的是什么人,只暗暗數著上門的小車,十分羨慕地議論:“來了十幾輛車,比去年還多!”正月初三,余公公醒來,看見窗戶紙亮晃晃的。心上想,未必落雪了?起床推門一看,果然是落雪了。地上厚厚的鋪了一層雪,天上的雪還是棉絮樣的飛。他出門就喊慧娘娘:“老弟母,你是神仙啊!”慧娘娘聽見了,站在門口說:“余哥吃早飯了嗎?沒吃就莫自己弄了,到我屋來吃算了。”余公公爽快地答應了,說:“我洗了臉就來。”漫水正月初三開始舞龍燈,叫作出燈。今天落了雪,男女老少都莫名地興奮。舞龍燈的人格外起勁,說話都高聲大氣。他們白天要先試試鑼鼓,敲得家家戶戶門窗發顫。伢兒們踩高腳,放炮仗,滿村子瘋。女兒家踢毽子,小辮子在后腦殼上一跳一跳的。村里都是同宗,祖上分五房發脈。龍燈必定從大房舞起,依次二房、三房、四房、滿房。千百年的規矩,從來沒有變過。先舞過自己村里,再舞到外村去。可以外村來請,也可以自己下帖子去。不論外村來請,還是下帖子去,禮數都極是周到。外村會有頭人挨戶報信,晚上家家都得留人。龍燈來時,全村熱鬧喧天。過去接龍燈,只需打發糍粑,如今需奉上紅包禮金。也都不太過分,只是圖個吉慶。家有喜事的,龍燈會在你地場坪多鬧幾下,多打發幾個禮錢就是了。龍燈越舞得遠,村子的名聲越大,村里人越有面子。余公公年輕時是村里舞龍燈的頭人,遠近十鄉八里都會來漫水接龍燈。過了六十歲,余公公不再舞龍燈了。他說:“人都要老的,不要討人嫌。年輕人本事大,龍燈會舞得更好。”余公公看龍燈的興趣卻不減,村里舞龍燈他會跟著看,十三收燈他會去河邊送。正月十三,晃眼就到了。雪早融得干干凈凈,天也晴了好幾日,地上很干爽。龍燈舞得再遠,正月十三必要回到村里。吃晚飯時,余公公問慧娘娘:“去蛤蟆潭收燈,你去嗎?”慧娘娘說:“我夜里眼睛不好,身上也不太自在,不去。你也莫去,路不好走。”余公公嘿嘿笑著,夜里仍是去了。正月十三更有趣俗,即是家家戶戶的菜園子,你都可以去偷他的菜吃。遭偷的人家絕不會叫罵。小伢兒喜歡這個游戲,偷人家的白菜、羅卜煮糍粑吃。小伢兒在地里偷菜,大人們在河邊送龍。村里人敲鑼打鼓,把龍燈送到蛤蟆潭邊。點上香,燒上紙,放起炮仗,一把火把龍燈點燃。眾人齊聲高喊:“好的!好的!好的!”火光沖天,龍入東海了。望著最后一串火苗熄滅,總會有人說:“唉,又要等明年了!”回村的路上,年輕人也有童心未改的,就順路偷菜去了。路上的人越來越少,有人過來問:“余公公,看得見嗎?”余公公說:“看得見,你莫管我。今夜月亮好,地上盡是銀子。”余公公故意落在后面,耳旁慢慢就清靜了。耳旁越清靜,地上越明亮。慧娘娘鼻孔、耳朵都好,就是眼睛有些花。余公公眼睛、耳朵都好,就是鼻孔聽不清味道了。小氣的怕人家夜里偷菜,白天會往菜地潑大糞。今晚清冷澄明的夜氣中,必彌散著一股臭味。余公公心想,鼻子不行了也有好處,只看得見月光,聽不見臭期,作品一發表就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王躍文在作品中,構建了一個理想而又現實可感的漫水世界。《漫水》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f402f60102dw7o.html?tj=1)- 《漫水》之八_王躍文_新浪博客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f402f60102dw78.html?tj=1)- 《漫水》之七_王躍文_新浪博客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f402f60102dw62.html?tj=1)- 《漫水》之五_王躍文_新浪博客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f402f60102dw5y.html?tj=1)- 《漫水》之四_王躍文_新浪博客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f402f60102dw4l.html?tj=1)- 漫水_王躍文_新浪博客是一首悅耳動聽的牧歌,也是一曲當代農村即將走向衰敗、美好難續的挽歌,對應二者,作家蘊含于其中的感情是喜樂與哀愁:面對鄉土中的真善美,作家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喜樂;同時,盡管傳統鄉土社會具有諸多美好,也無法逃避現代文明種種的侵擾,使得中國鄉土社會走向瓦解,其命運變得不可確定。美在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可以說,美麗是憂愁的,這是作家潛隱于內心對中國傳統鄉土社會美好難續的憂傷。王躍文的《漫水》具有很強烈的鄉土情結,同時也具有很鮮明的審美批判意識。作品所建構的浪漫的審美世界,真實感強,時代性突出,既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肯定,也能為我們當下精神日益荒蕪的人類提供一個靈魂棲息之所。王躍文在作品中,既完成了自己的審美建構,也用這種審美建構完成了對當代鄉土社會走向裂變所出現的種種弊病的審美批判,對現代都市文明本身所凸顯出來的人性、靈魂、倫理道德等問題的思考也有比較鮮明的參照作用。
一、《漫水》的鄉土建構
王躍文作品《漫水》,建構了一個充滿浪漫與想象的審美烏托邦式的鄉土世界。這種鄉土世界的社會特征是和諧,到處充滿了溫情,人之間是一種情感、倫理關系,而不是利害關系,功利性計算思維在這個鄉土世界中是受到排斥的。雖然這個鄉土社會有矛盾和沖突,但是這些因素對整個鄉村沒有主導性,是人之間的那種溫情主導著這個鄉土世界。王躍文的這種鄉土建構具有很強烈的牧歌性質。當代中國在城鎮化建設如火如荼地展開的時候,伴生著社會的進步,也出現了相當多的社會弊病,其中最主要體現在真善美之人性的萎縮,倫理道德水平的整體下滑,整個社會屈從于工具理性和功利性思維。反觀都市弊病,王躍文的目光投向了鄉土世界,用鄉土世界來對視都市現代文明世界。應該說,作家的這種鄉土回歸,具有比較鮮明的原始主義情結。當然這種原始主義情結的基本動因在追慕真實、自然,尋找美好,本身是對真善美的訴求。
作品所構建的這種理想之境在表面看來,是作家的審美建構。但事實上,更具有現實可感性,不虛幻,真實感突出,特別能激起有相同生活體驗的人的共鳴。王躍文“漫水世界”的真實性,和沈從文的“湘西世界”的審美烏托邦性質有著鮮明的區別。從審美世界構建的現實性和真實感而言,王躍文的《漫水》已經超越了沈從文的“湘西世界”的審美構建。這種超越在于,王躍文的“漫水世界”現實可感,就在我們身邊,可以觸摸,可以身同感受。當然一方面,“漫水世界”正是我們當下的鄉村世界,從地理上來說,就在我們身邊;從時間維度來說,就在當代的中國,甚至可以說,就在當下。也可以說,這種人性之真善美的各種表現樣式還保存在現代我們農村的日常生活中,在各種日常生活形態里還能看到這些美好樣式的影子。這些美好是人們內心最為溫暖的地方,也是人們最為期盼的地方,代表了人性之真善美的理想之境。可以說,這是王躍文此作品的浪漫主義色彩最為濃厚的地方。筆者認為,王躍文的“漫水世界”將成為中國乃至世界文學里重要的審美意象,將散發出其永遠的藝術魅力。
二、《漫水》的審美現代性批判
作家在《漫水》完成了鄉土理想社會的審美建構,把漫水視為人類社會生活的浪漫之地。作品對漫水鄉土世界的審美建構,對處于現代化進程中實行全面轉型的當代中國所出現的精神問題、靈魂問題、社會問題和文化問題等具有反思和批判作用。《漫水》作品對審美現代性的批判,主要集中在兩個維度:其一,是對現代都市文明本身的批判,這種批判隱伏在文字背后;其二,是對鄉土本身的批判,這種鄉土批判雖然淡化在作品中溫情脈脈的面紗背后,但是依舊凸顯其積極的審美價值和現實意義。《漫水》在完成“漫水世界”的審美建構的同時,實際上也在展開對現代都市的審美批判。鄉土世界的審美構建和對都市、鄉土的雙重的審美批判,這不是截然分開的兩個問題,而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互為反觀對照,互為支撐。
王躍文審美批判的內在邏輯起點是:都市文化和現代文明中的人們喪失了其原本持有的、而現在鄉村中依然擁有的東西,比如人性之真、人性之善、人性之美,倫理道德之樸實厚重等等。一句話,鄉土審美世界的構建,反觀了當代都市現代文明的缺失,鄉土的理想之境反觀了現代都市文明的種種弊病。也可以說現代都市文明,包括當代中國在內的各種都市文化和現代文明,在功利性思想和計算思維的主導之下,人性、道德以及靈魂等精神層面上的問題日益凸顯。而在漫水,雖然存在很多生命的扭曲樣式,但是整體上漫水是一個樂園,人們一方面保持了對自然的尊重,對人性的尊重,對他人的尊重,對生命本身的尊重。在人和自然的關系上,通過勞動,漫水人們從自然中獲得贈饋,維持著親密而令人滿意的世俗生活,保留了日常生活的神圣意義,人們在此顯得心靈寧靜。而都市文明喪失了群體的和諧和心靈的寧靜,特別在心理上面出現了太多的扭曲與變異,甚至使人顯得面目可憎。筆者認為,反思現代化過程中的人性、道德、靈魂等精神層面上的問題,這是《漫水》在完成鄉土理想世界的審美建構背后的審美現代性批判的思想的潛隱層面。
事實上,對文化他者以審美幻想進行揣度很容易發生理解上的失誤,或者說,對任何一種文化,單一的理解維度都是狹隘的,比如單一的贊頌或批判,都有可能帶來誤讀。面對著漫水這樣一種傳統鄉土文化,我們不能僅僅只是對其美好的贊歌。實際上,象漫水這樣的傳統鄉土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其走向變化甚至走向扭曲的命運具有典型性,它們最終無法逃避現代文明的侵擾,現代都市文化在慢慢改變它們的文化特征,它們在傳統和現代之間很難做出選擇。實際上王躍文內心對于漫水鄉土世界里的各種美好在進行挽歌式的贊頌時,其內心還有潛隱于內心深處的痛,痛在美好不再。美的另一面往往是脆弱,所以,美麗是哀愁的。王躍文是站在歷史的高度,對漫水傳統鄉土文化的未來命進行了反思,為漫水不確定的未來有了更多的擔憂。比如強坨老婆出走多年未歸這件事,也在預示著漫水世界的脆弱;強坨老婆出走的原因,當然有當事者本人自身的問題,比如強坨的性格缺失、品德問題,但是很顯然也是因為漫水這個地方的貧困。這種貧困使得鄉土中人性失去其美好,走向扭曲、變異與丑陋,這是鄉土社會的悲苦所在。
作品把這種悲苦淡化在漫水鄉土世界的溫情脈脈里,但是越是淡化,越是凸顯其社會問題的嚴重性。這些都預示著中國傳統鄉村社會在走向現代過程中的命運的不可捉摸,這也是作家內心的隱痛之處。比如,作品中強坨偷盜龍頭杠,不僅僅是一個道德問題,這事件凸顯的現實意義非同小可,這事隱含了現代功利性思想、金錢計算思維對漫水的滲透,也說明漫水世界傳統中的那些道德良知、倫理規范在面對這現代的功利性思維時的脆弱。漫水的鄉規民約雖然依舊在用傳統的文化樣式、生活樣式維護日常生活的進行,這種維護也依舊具有強大的力量,但是這種力量在減縮。比如人們用傳統的喪葬儀式——“推棺”,在懲罰強坨的罪與惡,強坨也終于跪倒在冰冷的水塘里表示懺悔,懺悔自己的不孝與惡行。但是仔細思量,強坨這種罪與惡的認識與懺悔,并不是來自內心,而是來自于外在壓力而屈服,應該說,強坨的心里,金錢的力還是大于良知。金錢力量大于良知,這本身就是現代都市社會的行為邏輯,不管我們從道德倫理維度愿不愿意接受,但這種行為邏輯畢竟是一種存在事實。強坨的墮落,有著預示作用,那就是漫水這個美好世界里的純凈、粗樸而真誠的人性,在走向失落。資本邏輯大于感情、倫理力量,中國任何的傳統社會,也最終無法逃離,這是象漫水這樣的傳統鄉村社會走向失范的背后的根本原因所在,也就是說,在面對現代社會的全面轉型時,中國傳統鄉村社會究竟走向何方,這讓人深思。所以,王躍文的“漫水世界”的鄉土構建和審美批判,就具有了象征作用,更具有了深遠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