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作品在線 >> 在線閱讀 >> 《中國西部兒童文學作家論》 >> 正文
(一)一種是外來者“我”的身份!拔摇被颉拔覀儭弊鳛樽匀恢獾倪^客,親臨了這個遠離塵囂的地域,陌生化、另類的生命何等感慨地激活了我們的眼球!短桒B》、《三棵樹》、《山野之魂》、《森林黑土》等都是這一范型的作品。“太陽鳥”以死抗爭,飛出鳥籠尋找太陽的勇氣與意志令人肅然起敬,人類沒有資格去粉碎鳥的信仰,人所需的是樹立自我的信仰;西雙版納熱帶雨林的森林黑土孕育了流蜜的山崖,置身在如此生氣盎然的生態系統中,我們感恩造物主的偉大;望天樹在陰霾的山崖里信念不倒,瞄著當頂的太陽、光的挺直完成了自己的形象;母獐為了保護香獐,舍身撞向了崖壁,滴血的崖畫逼視了打獵人的貪婪……類似這樣直接對自然生命表達崇敬之情的作品還很多。
(二)通過自然之內部的人對自然的態度來表達,這又是另外一種重要的視角。山林的兒女們自覺捍衛著養育他們的土地,保護著這些和他們同呼吸、共患難的生命資源,不肆意掠奪,不恃強為大,以虔敬的心靈感悟自然,學習自然,大山的孩子以行動敬畏著自然。在《鳥道》、《山鳥》、《孔雀之舞》中,作家呈現的一個個細節著實讓人感動。候鳥遷飛的日子里,高崖上電視差轉臺的小木屋里沒有一絲光亮,那是為了鳥道不受光的干擾而自由通行,傣族姑娘罕麗把溫馨的愛給了星空,給了夜行的鳥兒;小山雀從鳥巢掉下來的時候,孩子們要爬上樹把它們小心地放回巢里;玉嫩小姑娘的孔雀舞獲得了國際大獎,那是美麗的孔雀給人的啟示。
(三)用透徹的愛意寫出自然中最讓人憐惜的那些小動物是另一種特別的視角。這部分寫作最契合童年視界,可能是小動物自然的童年形態激發的美學效果。如《醉麂》,布滿綠草、鮮花的大自然中一只偷偷跑出來玩耍的小麂子被作家寫活了。更可愛的是它貪吃了石板槽里天然的花酒,醉酒后被學校里的孩子們救回來。兩種童年生命交匯了,這也許是作家的用心設計。課間他們一起玩耍,上課時小黃麂也在教室門口乖巧地聽課。這是多么美麗的人與自然融合的景觀!幼小生命形態內在性地具有一種呼喚力量,它逼射的生命感覺是牽引人的,朝向美、愛、同情這些積極的情感能量。呼喚與牽引具有普適性,針對于整個生命界。一只丑狗面對可愛的小鼷鹿時,一下丟失了它搏斗野豬的威猛,變得那么溫順與慈愛。我們慨嘆于大自然在靜默的運行中所形成的不變的法則,強者對弱者自覺自愿的保護,這是宇宙和諧共存的基本。一只大象懂得去營救處于危險境地的野鹿(《野鹿》),一頭細角牛誓死把小馬鹿放歸了自由(《細角牛》),黑花牛為了小牛犢,可以和一只黑雕殊死搏斗(《黑雕》),喬傳藻反復在這些情節上的描述是用心良苦的。動物界尚且如此秉承了最具人情味的倫理道德法規,何況人呢?可他目睹了多數的作為“獵手”的人,自然這些人最終都受教于自然界,但是人啊,何時才能割斷利益的韁繩,在愛“人”與愛“己”中生活呢?
從根本上說,孩子需要的不是知識的自然,而是情感的自然,意志的自然,精神伴侶的自然。一個已經建構為他們心靈生活內在結構的真生命空間,會作為成長的能量伴隨孩子長大。我們始終在超越“外顯”的自然,進入“自然”的自然的過程中。孩子天然間性于這樣的自然,他們是人還原于自然的橋梁。
二、守林人的小屋
無論以怎樣的方式,我們抵抗不了在人的范疇內闡說自然的客觀事實。我們眼中的自然歸根到底依賴于我們的意識,它的深度和廣度。自然一旦被言說出來,已然是人的自然了。這本身也是整個自然的一部分。
“守林人的小屋”是喬傳藻在“人的自然”中建樹的一個文化意象,是作家對自然持存的價值態度下的一種理想構型!妒亓秩说男∥荨肥亲骷业囊黄⑽,也是一本散文集的題名。喬傳藻將其放在集子的最后,是對自然生命寫作的一個“總結”,突出了它強烈的人文關懷色彩。從語義的構成上看,這個意象包含了“林”、“小屋”、“人”這樣的名詞概念,以及“守”這樣的一個動詞行為。這是一個偏正結構,“小屋”是中心詞,它指涉了一處居所,這個居所對應于堅守的人的意念,而動作的對象是森林,與社會生活相對的自然空間!靶∥荨钡木铀咽玖藛虃髟逍撵`中的一種停泊,對自然,他永遠選擇了堅守與留下。這一意象整體美感產生于“人”的價值歸屬,其所迸發的審美想象力產生于作家良好的情感積累與屬“人”的東西的發現與表達上!笆亓秩说男∥荨薄粋靜謐的存在,確定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無限可能,也成為作家生產藝術豐富意旨的重要通道。在現代語境下,它儼然以“文化符號”的功能在查問和審視人的生存狀況,以“形象意義”的方式寓言與暗示人類精神消退、創造力枯竭的事實。守林人的小屋——自然之中的微點存在,喧囂世界的邊緣立場,是喬傳藻的藝術指向,也是他的文化理想,希冀開掘一個能夠傾聽與理解的世界,人在其中凝聚新的精神力量。這是作家長期面對自然、思想感受累積的結果!八囆g不是自然精確的忠實描繪,而是通過人的心靈來熔煉在自然中所發現的某種元素。”[7]喬傳藻的熔煉在“守林人的小屋”,其豐富的題旨又在我們的層層解剖:
人堅守于自然,是因為人發現了自然,并在自然中人發現完善了人自身,自然豐富了人。由此促成了:
(一)人與自然的和諧。這是最原始意義上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技術理性、人類文明的推進中這種自然和諧被打破了,自然成了人征服的對象。但是,在現代文明社會的某些偏僻的村落,這種和諧還原生態地被保留著。喬傳藻傳達了這一文化驚奇:碧羅雪山的巖羊,無聲的默默守候著森林駐地學校里的孩子,它留下的串串腳印,是報告吉祥和寧靜的花環(《碧羅雪山的巖羊》);一只野猴為我留下了無限的牽掛,只因為我們在一起時那互相體貼用心的交往。一把炒蠶豆,一株蝴蝶蘭,連接了遙遠的兩個空間(《野猴》);猴子可以被馴服于音樂的世界,整個大自然都可以,那就是說,整體宇宙存在內在有一致的生命旋律?人與自然天然同一(《琴猴》);山野月夜,人,大象,自然,和諧的生命景觀圖,“萬物親密地存在”(《夜客》)……人與自然的和諧——客體的自然現象一旦被“有意味的形式”呈現出來,精神內容的可能性發生并被放大,情感、價值判斷與文化意義的發生,全都拉伸在審美過程的咀嚼中了,最終都可構型為“守林人的小屋”的整體意象感——人進入自然,自然在人心中美麗存在,自然需要人的守護。
(二)思念自然,人的留戀。人是“歷史”的人,記憶與記憶的對象建構了人的具體的“歷史”,人不得不在時間的實在性中創造自我的“歷史”,然后在情感、思想的回望中構建“此在”的心靈內容。喬傳藻用作品告訴我們,“自然”是人的歷史的一部分,直接為人的情感之痛,人思念自然,思念一次性的不可重復的自然之接觸,在其中人映現美麗心靈。這種感受更多始于自然生命對人的觸動,更具體說是一個自然生命的表現牽扯于人心靈的那一部分東西!渡诤铩肥且粋個案。一個哨猴如何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被作家細微地描述了出來。動物世界個體承擔集體命運的執著讓人驚嘆?墒呛锶哼是被人集體捕獲遷居了,哨猴痛惜地離去。去后的命運竟又成了我心中擔憂著的痛,“我沖出樹洞,向著哨猴逃遁的方向跑去,我只有一個愿望,想再看看它。我鉆出了纖纖絆絆的苦竹林,哪里還看得見哨猴的身影啊……我在披滿夕陽紅光的江岸陡崖上見到了一只黃猴,它渾身都是太陽曬焦了的山茅草的顏色,手搭涼棚望著我們。就是那只哨猴!它趕來和它的伙伴告別,蹲在那里,像一尊石雕。”作家在這兩段描寫中吐露了自己的心聲。歷史回憶在情感生命的指向中復活了,哨猴在人心中的歷史不是現象,它沒有消失,沒有死亡,隨同逝去的時間一起內在化了,成為人的實存的一部分!八寄钭匀弧睒嫵蔀閱虃髟迦宋木耜P懷的核心內容。安靜夜晚,讓我們一起打開城市的窗戶,遙望大山,想想那些過去、現在和未來成為我們記憶歷史的自然生命,那些知心的“野猴”,它們過得怎么樣呢?
(三)人的離去,自然的等待。人對自然的離去似乎是不得已的。從人類發展的歷史來看,這樣的離去也已經太久了。不僅是精神上的割棄,人還逼退了自然,自然越來越少了。在極少的處于邊緣的自然那里,它們還在默默地等待著人類。等待著能與它們“相遇”,彼此在內心接近的人的歸來!妒亓秩说男∥荨分饕磉_了這一題旨。
這是一個忠實的獵狗和守林老人的故事。他們在森林中的相知相伴,不幸被人為割裂了。貪欲的人進駐了森林,原始樣的小木屋被紅色的磚房替代了,守護者的老人被破壞者篡位了,剩下了黑狗在艱難而執著地保護著森林。等待著離去的主人的歸來。等待始終是情感的溢滿狀態,等待中主體被時間控制又超然于時間,這與思緒對象的定向與連續統一性相關,等待中精神理想的能動性最終使等待本身凝固,結晶為恒久的至美的永恒“現實”,等待超越了時間。故事的結尾,喬傳藻給出了這個“現實”:
有一天,它踩著風化了的羊肝石,登上了那座陡峭的山崖。刺破云彩的崖尖,把它的流浪生涯截住了。
它端坐在崖頂上。變幻的云霧,蒼黑的森林,曲曲折折,像一匹黃土布似的簡易公路,統統在山崖腳下。它在等待,它相信守林老人有一天會從這條神秘的大路上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