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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女性主義文學思潮涌動之際,當代中國的男權思潮也在興起。以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書寫男人困境時需要女人,一旦獲得了發展的機會,就要超越女人和日常生活邁向理性的形而上的思考為始,經由張承志的《北方的河》的雄性氣質張揚,思考男權主體建構的努力在當代男性寫作中不曾中斷。迄至姜戎的《狼圖騰》出現,一股男權思想真正形成了氣候。
一方面文學空間的性別話語競爭有益文學繁榮,另方面文學批評也需要警惕性別歧視出現,當性別歧視在文學想象中演變為語言暴力,文學意識形態的復雜性和現實生活中的性別關系,就非?皯n了。
由于中國的男女平等曾是以削弱男性的力量進行的,更由于中國的父權文明中,絕大多數男性居于臣與子的位置,重建男性主體是當代男性寫作必歷的一環。但男性主體重建,正如日常生活重建,并非簡單回到往昔,也不可能回到往昔。男性主體重建并非男權重建。然而,當代中國的男權思潮,卻可說是一種男權主義思想的回潮現象。
并非所有男作家都卷入了男權回潮現象,相反,只是部分大男子主義作家試圖用語言重建權力神話。他們關于權力的神話是排除女性的神話。常常與他們的理性高于日常生活聯系在一起。通過與女性主義思潮的對比觀察,我們可以看到男權思潮的反日常生活特點和厭女癥特點。希望附論在此,有助更深入理解女性主義文學思潮對思想解放的意義,和日常生活話語建構對當代中國文化的意義。同時也有助識別男性主體建設和男權回潮的不同。
男性主體建構正如女性主體建構,強調的是有差異的、有生物性屬的個體,如何通過生活和生命體驗領悟自身的存在。在此,男性主體和女性主體是平等的認知世界和體驗生活的認知主體,而不是男權所需要的,男人和女人的關系,是權力主體和服從客體的關系;诖,分析《狼圖騰》表意系統,剖析其男權意識形態功能,不僅是為了女性主義文學思潮的話語建設,也是為了男性寫作的健康發展。
姜戎的《狼圖騰》也許是賈平凹《廢都》以來,中國當代長篇小說世界范圍內傳播且毀譽各執一端的重要作品之一。[[1]]如果說后者反映了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傳統文化人的萎靡不振和傳統文化“廢都”般難再重生的憂郁,前者則體現出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強力自新精神和相信輸入“狼血”便能再生的勇氣。本章無意對兩部長篇進行對比研究,僅想指出,在表達中國現實巨變和民族國家身份由此而變化的文學文本中,文化人和知識分子不同的立場對于文本建構有著迥然不同的效果。本文將重點剖析《狼圖騰》的男權主體建構政治——雖然從文本表面,《狼圖騰》要比《廢都》尊重女性得多,絲毫沒有《廢都》中對于女性身體的爭奪和利用,更沒有《廢都》式的情色審美,——然而,《廢都》是無力的男權政治,正如它的男主人公“莊之蝶”身心頹廢的表征,《狼圖騰》卻是強力的男權政治,正如它的男發言人“陳陣”演說的“政治宣言”:“‘中國病’就是‘羊病’,屬于‘家畜病’的范疇”,只有用“狼性”取代“羊性”,中國才能建立真正的民主與法制,立于世界民族競爭之林。[[2]]誠如南帆所言:“政治的激情和情欲的沖動很相似,都是體內的分泌。他刺激起人投身進去;勇敢、堅定、進取、占有,在獻身中獲得滿足與愉快。”[[3]]《狼圖騰》中,知識分子陳陣的成人禮不是與女人結婚做愛,而是徹底遠離女人身體的政治立身。這正是《狼圖騰》不同于《廢都》的根本之處:它要以遠離女人的真正的男權政治來建立男性中心意識形態。把女人隔離在男人權力圈子之外,如凱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中尖銳指出的那樣“在當今男權制下,幾乎每一個權勢的圈子都是男人的集團!盵[4]]
第一節
政治主題和男權主體的政治
仍然引用凱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中的陳述:“本論文不認為政治只是包括會議、主席、政黨等事物的狹隘領域。在本文中,‘政治’一詞指的是人類某一集團用來支配另一集團的那些具有權力結構的關系和組合。需要附帶提一提的是,盡管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理想的政治在于人類生活的一系列和諧、合理的原則作它的基礎,并從根本上消除了由一部分人向另一部分人行使權力的概念,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現行的政治并非如此。同時,也正是針對政治的這一非理想狀況,我們開始了眼下這一討論!盵[5]]
《狼圖騰》由寓言體小說和政治講座兩部分構成,講座部分書中稱之為《理性探掘——關于狼圖騰的講座與對話》,因對話只是為了講座的推進而設立,所以我們撮其實而稱之為政治講座。寓言體小說和政治講座是互文的兩部分,可以分開閱讀,各自有獨立的審美價值,但兩個文本之間的互文其實是“具有權力結構的關系和組合”,后半部作為小說的政治主題,在文本形式上被命名為理性探掘,象征著政治講座是從感性的寓言之中提取并升華而得。前半部表達感性,后半部表達理性,前半部描寫前現代生活,后半部講述并展望現代理性生活,作為有意味的形式,文本之間的政治呈現出的正是政治的莊嚴與權力,政治理想表達者陳陣的成長高度和話語權力經由文本文體而獲得。
陳陣的政治演講當然是要表達他自己認為的理想的政治,如他所說:“歷史證明:一個民族要想復興和富強,必須發展生產力,但是絕不能‘惟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是振興民族的基礎,但還不是基礎的基礎。必須把培育強悍進取的民族性格和發展生產力同時并舉,這才是具備民族騰飛的兩個翅膀。”[[6]] 在陳陣看來,重構狼圖騰以取代過時了的龍圖騰,接受“狼血”造血以改變“國民性”,才是理想的民族復興之路,但這樣的理想是否就是真正的理想政治呢?借用民族主義研究者查特濟(Partha Chatterjee)的說法,“因為非常具體的民族主義政治的意識形態運作成為了政治的常態模式(normative mode of the political),而民族主義所提供的‘想象的共同體’被認為是最真實的單位或者集體形式。結果,婦女問題(或者是庶民問題)若要被承認為政治問題,就必須用一種限定的民族主義方式加以表達!盵[7]]下面的分析我們將看到,在陳陣成為政治思想者的主體成長過程,在他建構自我并投入政治思考的過程,女性是如何被隔離,而母性,又是如何取代女性——僅僅作為女性的自然屬性被放大和強調,成為了陳陣所要表達的狼圖騰的生態資源和附屬存在,被“用一種限定的民族主義方式加以表達”;而本文將進一步揭示,正是這樣對女性隔離和“用一種限定的民族主義方式加以表達”的文本政治,讓我們有理由質疑陳陣慷慨激昂的理想政治的理想性:所謂狼圖騰取代龍圖騰,不過是以現代男權政治理想取代傳統父權政治統治的形象化表達,《狼圖騰》所倡導的“狼血”改造論和狼圖騰主義,與其說是民族主義的,不如說是男權主義的,《狼圖騰》是男權文本政治,更是重構男權主體政治的神話。
下面是寓言體小說的文本政治分析。
《狼圖騰》有著三重表意系統。之一是故事主體,自然的故事,關于草原狼、草原人和草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中國內蒙古草原生態變遷史的再現,也是生態環保的講述,更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寓言,它們構成《狼圖騰》小說最迷人的部分,充滿了動物生活場景和草原蠻荒美麗風景,從閱讀信息傳導上,各色動物和植物的知識都帶來閱讀驚奇和享受,而這些鮮活生命的消失,令人心靈為之觸動,不僅喚起讀者環保意識,更喚起對于自然生活的懷念和感情。這部分也是小說的感動因素所在。之二是歷史故事,關于蒙古狼、蒙古民族的歷史,每一篇都從歷史書上鉤沉而來,一些故事非常離奇,但作者有著巧妙的闡釋,讓人們看到歷史就在現實之中,其中最重要的歷史故事當然是關于成吉思汗戰爭的故事,文盲軍事家成吉思汗橫掃歐亞的本領,來自向狼群學習了軍事知識,而狼群的戰爭故事作者當然已經細致地描寫在前了,通過自然與人的類比,把一些歷史疑難輕而易舉解決,動物生活細節重疊著人類歷史事件,讀起來自是而非卻妙趣橫生,文學的想象力允許天馬行空,而作者適時地不斷加以議論,為的是說明草原上的歷史英雄的確是自然奇跡。之三便是人物故事,人物的故事由“人狼王”畢利格的故事和狼崽“小狼”的故事相加,他們分別是北京來的知識青年陳陣的“父”與“子”,對陳陣的成長產生了不同而深刻的影響。是他們讓陳陣認識了狼性,接受了狼圖騰,并最終建立了狼圖騰的政治理想。
《狼圖騰》巧妙的文本政治在于通過文學的隱喻手法,將這三重表意系統結構化。其中的邏輯是,自然生成歷史,歷史塑造男人,自然和歷史取法同一強力,即生存競爭的“狼道”。由于強力意志貫穿寓言文本,寓言文本的結構是垂直的、向上的,由自然而歷史而人,于是,我們從最高結構上看到人/男人陳陣,作為男權主體政治代言人,陳陣在“狼洞”前滔滔不絕,發表他改造國民性的政治演講。當然,在這個演講中,他沒有忘記討論女人的問題:
唐朝的偉大來源于民族性格的偉大,也來源于唐朝女性的偉大。唐初的三位鮮卑女性不僅為唐朝養育了幾代杰出帝王,而且,中國第一支“娘子軍”,中國第一個也是惟一的女皇帝都誕生于唐朝。咱們到草原還不知道嗎?草原民族是開放和尊重婦女的民族,婦女地位比較高,女人大多敢作敢為,像嘎斯邁那樣敢徒手斗狼的女人不在少數。唐朝的鮮卑血統也決定了唐朝女性的驚人業績,
而娘子軍精神中所包含的就是自由開放、堅韌獨立的游牧精神和狼精神。
陳陣停了停,突然問楊克:你注意過武則天的形象沒有?
楊克有些茫然,搖搖頭說:沒注意,你又發現了什么?
陳陣說:我看過武則天的畫像,她很富態,有母儀之相。洛陽龍門石窟那座最著名最高大的盧舍那石像,是武則天下令鑿刻的。那雕像有異常大氣矜持的端莊美,臉龐頸肩豐滿圓潤。據說這是當時的藝術家和石工按照武則天本人的形象雕刻出來的。[[8]]
這一段引文幾乎集中了《狼圖騰》關于女性的觀點與立場。之一,用了偉大來評價歷史上的女人,之二,這些偉大的女人是強有力的人物(帝王之母、政治家、娘子軍),之三,草原民族是尊重婦女的。請注意,在“唐朝的鮮卑血統也決定了唐朝女性的驚人業績”中,種族血統優越論的基調其實已經蓋過了對于偉大女性個人的評價,而最后一點更是實質所在:武則天的形象“有母儀之相”,以“母儀天下”偷梁換柱,武則天的政治改革就不需要討論了,雖然陳陣此刻是討論中國當代的政治改革,但討論武則天時只關心她的“異常大氣矜持的端莊美,臉龐頸肩豐滿圓潤”的母儀了。陳陣對于女人的政治就是要把女人母性化。這也是他突然問楊克的理由所在,施的是一個小小的文本引導動作。通過對于母性自然屬性的放大和強調,女性在歷史上的其他主體角色就削弱和消減了,如此,我們可以理解,《狼圖騰》寓言文本中,在自然層面尚出現了母性的女人嘎斯邁,在歷史和人的層面她就不復發言,當最后陳陣來到草原看望嘎斯邁時,這個在狼面前“猶如史前原始女人那樣野蠻、英武和美麗”的女人,[[9]]居然“連忙擺手”不談往事,說“外蒙的親戚講,他們那兒有專門保護狼的地盤,不讓打狼了。這會兒咱們電視里也講不讓打狼了,你怎么盡跟人家講我的壞事兒呢?”[[10]]別人“講”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做的事與別人講的不一致就成了“壞事兒”,嘎斯邁對于自己的歷史沒有連續感,沒有自我意識,正如她在整個《狼圖騰》中以強壯美麗的身體和關懷溫暖的母性形象呈現,而沒有以情色和思考的形象出現一樣,她只是如“草原一樣坦蕩純真”的自然化身。[[11]]當然,這也是為什么陳陣可以在她那里隨時隨地獲得安全和食物的理由。
母性化的女性沒有自我,“這是她的自然‘使命’,因為她的整個機體結構,都是為了適應物種永存”[[12]]通過母性化把女性形象安排在自然/歷史/人三重表意系統的底層,將女性的歷史和現實隔離出文本,再隔離出政治話題,在隱喻和議論的文本中,確認純粹的男性中心象征秩序,于此,母性就成為男權強力的基礎,母性而不是女性,才是安全和偉大的支持力量。這就是《狼圖騰》文本政治采用的策略。這就是為什么,《狼圖騰》不惜大量筆墨抒寫母性,把人和獸的母親并列,把嘎斯邁與母狼并舉。在談論母性時,嘎斯邁自己就能夠與獸相通,“狼媽媽都是好媽媽,它沒有爐子,沒有火,也沒有鍋,不能給小狼煮肉粥,可是狼媽媽的嘴就是比人的鐵鍋還要好的‘鍋’。它用自己的牙、胃和口水,把黃鼠旱獺的肉化成一鍋爛乎乎溫乎乎的肉粥,再喂給小狼!盵[13]]這樣童話式的文字,無疑起著舒緩狼戰爭和表達暴力場面語言緊張的作用,卻同時也起著麻痹女性自我意識、增長男權主體意識的功效。在歷史層面上把女性放回自然,指認取得偉大業績的女人源于母性自然的力量,她們的養育之功是民族興旺之力,于是,她們也被組合到了作者所宣揚的強力“狼道”之中。所以,她們如果組成娘子軍出征,就像母狼為了護子出擊,原始母性的能量的確讓“狼道”無后顧之憂。
把女性母性化的文本策略是傳統男性中心文化的老套路,這樣的做法沒有任何新意,《狼圖騰》因此也不可能塑造出女性形象!独菆D騰》的男權中心意識形態功能,更多是通過男性形象塑造來實現的。野性男性形象“人狼王”畢利格和狼崽形象“小狼”與現代文明男人陳陣一起,組成了自然/歷史/人的強力“陳陣”,于作者重構男性中心象征秩序中承擔各不相同的角色又共同肩負起中國當代男權主體政治重構的使命,這一切,才使得當代中國女性主義面臨著真正的話語挑戰。
第二節
野性男性形象對于男權主體重構的意義
“男性現在正在蒙受痛苦——年輕的男性尤其如此,F在那么多的男性已經得到了由于他們的傷心事而建立的聯絡,他們渴望與父親和良師的連接,我們更是早已準備好,開始再看一次野性男性!盵[14]]
20年前羅伯特·布里(Robert Bly)對于“美國男性”回應美國女權主義運動而發起的男性運動“神話創造”的描述,不期然與《狼圖騰》寓言文本構成了跨越時空和民族國家距離的互文政治!耙靶阅行浴毙蜗笫乾F代男權運動渴望的理想,是《狼圖騰》力量和雄性風格所在,也是它理所當然隔離女性人物的理由。誠如編者推薦言中所說,《狼圖騰》文本的生產語境是“人類社會的精神和性格日漸頹靡雌化的今天”[[15]],如果聯系《廢都》中男人們的頹靡痛苦精神狀態,我們就不能不發現當代男性寫作的文本互動政治,在這樣的政治意義上,《狼圖騰》的“狼子野心”就并不僅僅是用“狼性”改造“羊性”,還要塑造強有力的男人形象,要建立野性男人與文明男人之間堅不可摧的父子關系,要證明男權秩序重建的信心,所有這一切,都是“狼圖騰”所寄予的理想,安波舜稱之為“精神盛宴”是有道理的。[[16]]
在北京的文明之父已被打倒(反動權威),下放來到草原的知識青年陳陣面臨身份重建,他將是誰的兒子?寓言小說把他送到了“人狼王”之家,讓他認野性男人為父。野性男人/自然之“父”畢利格老人指導陳陣學會草原上的自然生活,應對狼群的勇氣和智慧、收獲黃羊的規則和享受,尊重自然、理解生與死的尊嚴,在畢利格父親這里,陳陣體會到權威,學習到睿智,理解了“畢利格阿爸主持草原也真不容易”的父權壓力。關于畢利格老人代表草原上父權統治的表述,《狼圖騰》寫得非常透徹:“畢利格阿爸主持草原也真不容易,他的壓力太大了。一方面要忍受牲畜遭受狼屠殺的悲哀,另一方面還要忍受不斷去殺害狼的痛苦,兩種忍受都是血淋淋的?墒菫榱瞬菰筒菰,他只能鐵石心腸地來維持草原各種關系的平衡。”[[17]] 我們可以用女權主義的定義進行一個對比:“在英語中,‘父權制’(Patriarchy)一詞的詞根是‘父親’,字面意思是‘家長制’或者‘父權的統治’,因此,父權制指由年長的男性統治的社會制度。”[[18]] 額侖草原上的畢利格阿爸把自然法則用于社會統治,他自己遵循自然規則平衡自然關系,從而使得像陳陣這樣的年輕的兒子們以敬為命,草原上的父權統治真正是無為而治。然而“狼道”才是草原上的自然法則——“人狼王”之莊嚴有力,即在于他對“狼道”的充分把握,他精通“狼道”“狼子兵法”,能夠應對一切狼戰,能夠召集全部草原人出征,所以才“人道”!叭死峭酢碑吚裥蜗蟮某晒λ茉,可說是《狼圖騰》獲得眾多讀者的重要原因之一。從男性寫作的序列上,“人狼王”畢利格形象意味著男性寫作對于男權歷史反思的信心。
自1919年“五四”運動以來,中國文學中新文化傳統的特點是創造“新青年”“新男性”,(《新青年》本身就是最好的說明。)對于傳統父親形象基本持否定態度。就新男性形象而言,從巴金《家》中出走的新男性固然沒有力量,但是新生的努力一直貫穿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新時期男性寫作尤其充滿一種尋找的焦慮,以張承志《北方的河》為代表,獨立且渴望擺脫女性形象制約的新男性形象自我建構漸成潛流。下面的分析我們將看到《狼圖騰》中的“小狼”和陳陣形象就是這種潛流的強力呈現。有意味的是,《狼圖騰》把父親形象和兒子形象并陣塑造,由此而誕生了新男性“陳陣”。如果說父親在魯迅的《狂人日記》這位深感成長困難的“狂人”青年那里,被抽象地否定為“吃人”兩字,此后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父親形象重建的嘗試就變得非常困難,那是因為,如何在父親身上展示男性的社會存在,的確是困難重重的工作。不只是父親意味著深重的傳統,也意味著傳統解體的深刻痛苦和失落,塑造父親可能意味著失語——如同女性寫作中表現的那樣,在張潔的長篇《無字》中,言說父親只能是“無字”。——值得探討的是,《狼圖騰》卻通過自然/歷史/人的隱喻模式輕易就解決了現當代文學中父親形象重建的工作。這樣說,是因為“人狼王”畢利格形象的確是成功的,他的父親角色是自然/歷史給定的,他與狼同在。問題的奧妙就在于,這位父親純粹只是男性的父親,他們主要通過草原野地和戰爭傳授經驗,他們之間的關系是“父”與“子”,是“成熟”與“成長”,是“鐵石心腸地來維持草原各種關系的平衡”原理的傳承,當然地,是父權秩序的重構。參照物是,殘忍的狼,“自從有過那次大青馬與狼群的短兵相接,他早已明白草原上的人,實際上時時刻刻都生活在狼群近距離的包圍之中。”[[19]] 建立于危機四伏之上的鎮定和謀略,這就是父權的形象;貞20年前羅伯特·布里(Robert Bly)對于美國男權神話的發現,我們可以說,這個形象只是一種男權思潮的載體,一個最后的神話。因為依賴自然/歷史/人的強力邏輯支持,違背了現代文明倫理,“人狼王”不能回到現代文明社會,不能為現代的父親提供精神資源。
陳陣從狼口死里脫生,全仗畢利格阿爸的“狼道”指導,而陳陣迷戀上“狼道”之后,竟然要自己親自養狼,他從狼窩掏回狼崽,悉心收養“小狼”!靶±恰背蔀榱四贻p人陳陣的“人之子”,可是陳陣在喂養“狼之子”的過程認識到,“狼性”就是不改的狼性,“蒙古草原狼有許多神圣的生存信條,而以命拼食、自尊獨立就是其中的根本一條。陳陣在喂小狼的時候,完全沒有喂狗時那種高高在上救世濟民的感覺。小狼根本不領情,小狼的意識里絕沒有被人豢養的感覺,它不會像狗一樣一見到主人端來食盆,就搖頭擺尾感激涕零。小狼絲毫不感謝陳陣對它的養育之恩,也完全不認為這盆食是人賜給它的,而認為這是它自己爭來的奪來的。它要拼命護衛它自己爭奪來的食物,甚至不惜以死相拼。在陳陣和小狼的關系中,養育一詞是不存在的,小狼只是被暫時囚禁了,而不是被豢養。小狼在以死拼食的性格中,似乎有一種更為特立獨行、桀驁不馴的精神在支撐著它。”[[20]] 結果是兩者關系的倒置:“他跪在地上看了又看,覺得自己不是在豢養一個小動物,而是在供養一個可敬可佩的小導師。他相信小狼會教給他更多的東西:勇敢、智慧、頑強、忍耐、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永不滿足、永不屈服、并藐視嚴酷惡劣的環境,建立起強大的自我。他暗暗想,華夏民族除了龍圖騰以外,要是還有個狼圖騰就好了。那么華夏民族還會遭受那么多次的亡國屈辱嗎?還會發愁中華民族實現民主自由富強的偉大復興嗎?”[[21]]
這里的野性男性形象是真正的“野狼崽”,不是畢利格阿爸那種“人狼王”。和父親形象塑造不同,這里是“子”,兒子形象的塑造!靶±恰笔菑睦歉C里掏來,無狼父狼母,年輕的陳陣是它的“養父”,然而,這個養父不能像畢利格阿爸那樣傳授自己成熟的人生經驗,只能給小狼喂養食物,小狼的精神完全是與生俱來,是自我成長的。自我成長和自我發現,便是“子”形象的特點,由于這樣的特點,“小狼”反而成了“養父”的導師,是“子”教“父”而不是“父”教“子”了。正是“小狼”這個一往無前的“自我主體”形象,我們可說《狼圖騰》有了突破性的大膽的創造,它一改中國傳統文化中自我需要角色定位的特點,讓“新青年”的形象完全野性化、“狼化”,它是“勇敢、智慧、頑強、忍耐、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永不滿足、永不屈服、并藐視嚴酷惡劣的環境,建立起強大的自我”的完全自足的自我形象。如果說“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中國傳統的自我是一種沒有主體性的自我觀念。這種觀念所指向的是一個人的自我與他人的關系,而非與自身的關系。‘自我’因而被當作一個‘客體’(object)而非‘主體’(subject)來看待。這種觀念所強調的是‘自我人格’(selfhood)而非‘自我’的心理或文化構成!盵[22]] 因此導致很長時間以來,中國現當代文學中自我形象的塑造總是必須放在人與人的關系,包括男人與女人的關系中進行,那么,這個孤獨的“小狼”就只有它自己——因為它始終也不認“養父”,一直在掙脫“養父”的一切枷鎖包括感情枷鎖,它的掙脫被囚禁的處境的始終不渝的努力,便是它的自我成長之源,它的一生沒有別的企求,只是為了要成為“狼”自己。成為自己,這是完全由心理和身體來體驗的,是對于關系的放棄,是一個生命的底線。“小狼”形象悲壯而動人,似乎在形象化地詮釋文學中“自我”創造的困境!独菆D騰》卻又一次借用了自然/歷史/人的表意結構,輕松回到自然的層面來創造了“兒子”:離開父權,也同時離開了人類社會關系,一個新兒子,野性的兒子,有的全是野性的力量。從女性主義的角度,我們看到了男權,而不是父權的要求。放在與畢利格阿爸形象對比的序列上,陳陣對于“父權”的畢利格形象充滿敬意,對于“子權”的“小狼”卻充滿愛與理解,在兩個形象的鏡像之間,陳陣成就了他自己的自我形象,“我們并非固定不變的主體,而是不斷進行自我塑造的主體”[[23]]。
如果說全球化對于人類生存秩序的改變產生著重大影響,那么,對于具體的個人而言,過往已成歷史和現存將迅速變為歷史的“現代性體驗”,即人們對于自我存在充滿困惑與不安由此而焦慮渴求“主體建構”的努力,將驅使某種可能為個人帶來力量的神話文本誕生,性別文本也不例外。正如香港中文大學譚國根教授在《主體建構政治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中發現,“主體建構”是中國現代寫作的“政治”場域,“探討主體如何認知自我和分辨他者”不僅是一種知識更是一種權力。[[24]]《狼圖騰》試圖借用自然法則、自然強力,把男權主體神化,但畢利格充滿智慧和定力的生活方式最終卻被摧毀,特立獨行、桀驁不馴的小狼也以死告終。自現代以來,自然/歷史/(男人)人的思維哲學已經成為神話,但用小說復活神話仍然需要信心和勇氣,不過,神話畢竟是神話,這也是為什么陳陣要表達他自己作為一名現代權威男性形象時,不再用神話形式,而采用了真正權威的政治演講。
最終《狼圖騰》獲得的是文本政治的強力,以野性、感性和理性不同的語言宣講男權強力意志來自自然,構成歷史,形成男人的古老故事。
第三節
雄性氣質與暴力審美
阿德勒曾說:我們文化的不幸是男子氣概的過分張揚。[[25]]
陳陣本人的形象是從“父權”的畢利格和“子權”的“小狼”鏡像之間確認的。這兩個野性男性形象似乎注定了《狼圖騰》是充滿雄性氣質的,然而,并不只是雄性氣質,而是雄性擴張氣質與暴力審美,構成了《狼圖騰》全書的審美風格。
況且,“父權”的畢利格本人并不行暴,“子權”的小狼更只是被囚的狼崽。事實上,真正的男權主體是陳陣,是陳陣對于自然/歷史/人的強力意志哲學態度,是陳陣“陳陣”地暴力場面刻劃,和對于流血、死亡的偏愛,使得《狼圖騰》不僅迎合了通俗市場的暴力審美,也使得男權意志通過文本暴力向女性讀者和所有讀者示威。
在陳陣成長為一個體制和國情研究權威之先,經歷了由“羊”變“狼”的男權主體自我認同過程。草原上遭遇狼群之后,陳陣發現,“我真沒用,膽小如羊。陳陣慚愧地嘆道:我真不如草原上的狗,不如草原上的女人,連九歲的孩子也不如!盵[26]] 這里的幾個不如和如便是陳陣的自我起點:狗,女人,孩子,羊,在陳陣的意識里,這些順從、弱小、膽怯、馴柔的一切物種和由它們代表的人性,都是他面對狼群充滿恐懼的原因,為了克服恐懼,他首先必須蔑視這些物種和人性,為了克服恐懼,他不僅要以畢利格為父,還必須以真正的狼為師。于是,他的自我成長開始了,他把自己投身一切暴力考驗,決不回避一切流血和撕殺場面,并且懷著沉靜制造了一場又一場流血和暴力事件。是的,只是在動物之間,然而,動物正是他的精神所在。正如批評家丁帆指出的那樣,這種精神是“人性的悖論”,而書中“揚游牧抑農耕,揚武抑文,揚蒙抑漢,揚狼抑人”的邏輯起點,也導致“反文化、反文明、反人類”思想。[[27]] 因為與強權意志并存的必是蔑視態度,所以我們在《狼圖騰》中讀到那么多蔑視、詛咒之詞,雖然表面上,并沒有針對對于女性的蔑視、詛咒之詞,可是,一切針對弱者的蔑視、詛咒之詞還不夠么?為了推崇強權和戰爭,甚至對于人類的勞動與和平的理想也不放過貶低:
勞動創造了人,勞動創造了一切。勤勞的中國人民最愛聽這個道理。實際上,光靠勞動創造不了人。如果猿猴光會勞動不會戰斗,它們早就被猛獸吃光了,哪還輪得上勞動創造以后的“一切”。猿人發明的石斧,你說這是勞動工具還是武器?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些東西,都不是勞動可以創造出來的。比如,勞動創造不了和平、安全、鞏固的國防;勞動創造不了自由、民主、平等及其制度;勞動創造不了強烈要求實現自由民主平等的民族性格。不會戰斗的勞動者,只是苦力、順民、家畜、牛馬。自由民主平等不可能成為他們的戰斗口號。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勤勞、勞動歷史最長、并且從未中斷過勞動的華夏人民,卻創造不出勞動歷史短得多的西方民族所創造的先進發達的文明……[[28]]
且不說什么是“先進發達的文明”,在今天這個人類文化多元的時代,文化的優劣具有不可比性,這本是常識,陳陣振振有詞的教導姿態,更是借文學之名行使話語強權。進一步說,世界上的勞動者有幾位是好戰爭、好戰斗的?而“不會戰斗的勞動者,只是苦力、順民、家畜、牛馬。”這樣的強權邏輯,可說是語言暴力的發動機。此處借用“狼——特別是蒙古狼,這個中國古代文明的圖騰崇拜和自然進化的發動機”,[[29]] 這句強調強權力量的句子,是想指出,并不是狼,而是男權主體重建的語言暴力發動機,正在把人們當成無知和愚昧的對象發言。
按照強力意志哲學家尼采的觀點,“對于可疑事物和可怕事物的偏愛乃是強者的一個標志!薄耙粋人在多大程度上能給予事物以恐怖、可疑的特征,這是幸福感和權力感的一個標志”[[30]] 經過克服對狼群戰爭暴力場面的恐懼,獲得承受暴力能力,再學習狼的強力精神與行為,最后可以坦然欣賞暴力,倡導強力和暴力,就這樣,陳陣被塑造為《狼圖騰》真正的男主人公,成為男權主體政治真正的發言人。相比之下,努力學習狼聲“嗥”叫的小狼和會關心“草原有大命、小命的”畢利格老爸只是無聲的野性男性形象,陳陣才是現代男權的神話。請看陳陣的冷靜:
狼的自殺是極其殘忍痛楚的,因此狼也就不會讓它的陪命者死得痛快。狼就是用這種方式讓馬也陪它一同嘗嘗自殺的滋味。馬雖然是被狼他殺的,但馬也是半自殺的。馬死得更痛苦、更冤屈、也更悲慘。
它們都是古老蒙古草原上最強悍的生命。[[31]]
再請看陳陣的聯想:
陳陣想,難道人將人碎尸萬段、抽筋剝皮的獸行也是從狼那兒學來的?或者人性中的獸性和獸性中的狼性同出一源?在歷史上人類的爭斗中,確實相當公開或隱蔽地貫徹了人對人是狼的法則。第一次親眼目擊狼性如此大規模的殘暴,陳陣內心的獸性也立即被逼發了出來,他真恨不得馬上套住一條狼,將狼抽筋剝皮。難道以后跟狼打交道多了人也會變成狼?或者變成狼性獸性更多一些的人?[[32]]
最后看看陳陣的行動:
陳陣大喜,馬上表示贊同說:兔肉不好吃,要跟沙雞一塊燉才行。這一夏天小狼幫咱們下夜,一只羊也沒被狼掏走,應該給它獎勵。
高建中點頭說:小狼不光給羊群下夜,還給我的牛犢下了夜,我投贊成票。
張繼原咽下一口唾沫,勉強說:那好吧,我也想看看咱家小狼還有沒有狼性。
四個人頓時興奮起來。潛伏在人類內心深處的獸性、喜愛古羅馬斗獸場野蠻血腥的殘忍性,以正當合理的借口暢通無阻地表現出來了。一只活蹦亂跳的草原野兔,在兇狠的狼、鷹、狐、沙狐和獵狗等天敵殺手、圍剿追殺中艱難生存下來的草原生命,就這樣被四個北京知青輕易否決了。好在野兔有破壞草原的惡名,還有兔洞經常摔傷馬倌的罪行,判它死刑在良心上沒有負擔。四人開始商量斗獸規則。
草原上無遮無攔,沒有可借用的斗獸場,大家都為不能看到野狼追野兔的場面而遺憾。最后四人決定把野兔的前腿和后腿分開拴緊,讓它既能蹦跳,又不至于變成脫兔。[[33]]
當陳陣展開殘忍的斗獸游戲,他從自己的殘忍居然聯想到“潛伏在人類內心深處的獸性、喜愛古羅馬斗獸場野蠻血腥的殘忍性”,把自然/歷史/人用“暴力本性”貫通起來,為自己的暴力找到“哲學”。這就是為什么,《狼圖騰》的書寫中,充滿了像“大屠殺的血腥使瘋狂的狼群異?簥^殘忍,它們顧不上吞吃已經到嘴的鮮活血肉,而是不顧一切地撕咬和屠殺。”[[34]]“在狼王的指揮下,狼群發狠了,發瘋了,整個狼群孤注一擲,用蒙古草原狼的最殘忍、最血腥、最不可思議的自殺性攻擊手段,向馬群發起最后的集團總攻!盵[35]]“道爾基又從書包里掏出一只狼崽,這條狼崽好像已經嗅到了它姐妹的乳血氣味,剛一被道爾基握到手里就不再裝死,而是拼命掙扎,小小的嫩爪將道爾基的手背抓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痕。他剛想拋,突然又停下對陳陣說:來,你也開開殺戒吧,親手殺條狼,練練膽子。草原上哪個羊倌沒殺過狼?”[[36]]這樣觸目驚心的暴力場面。作者醉心于暴力,倡導暴力和死亡,并謳歌赴死為“最強悍的生命”。
這樣的角度,已經超出審美范圍討論的暴力了。幸而,畢竟只是文學文本的倡導,如果是真正的政治宣言,那將是不可想象的男權軍國主義表達。如此,男權意識形態功能已表達到極致。
[[1]] 1993年《廢都》出版,1997年《廢都》獲得法國費米娜獎。賈平凹說“巨大的榮譽和羞辱使我走向了平和”,
2008-11-19,《南方網》(廣州)。
小說《狼圖騰》出版于2004年,曾于2007年獲曼氏亞洲文學獎。該書自出版以來,一直存在頗多爭議。2008-04-21《水母網》(煙臺)
《狼圖騰》最激烈的批評,來自德國漢學家顧彬。他說:“《狼圖騰》對我們德國人來說是法西斯主義,這本書讓中國丟臉!边有批評者說:“《狼圖騰》滿足了大眾對簡單通俗的歷史觀的需求,可以說是一種慷慨激昂的媚俗!
而2007年11月,由葛浩文翻譯的《狼圖騰》英文書稿打敗了240部來自亞洲的文學作品,獲得了香港亞洲文學獎。評委會主席、加拿大前總督阿德瑞納·克拉克森(Adrienne Clarkson)的評獎詞說:“這是部景觀恢弘的小說,講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內蒙古草原上的生活,對牧民與殖民、動物與人類、自然與文化等錯綜復雜的相互關系有獨具匠心的深切體會。”【南方周末】記者張英文,本文網址:http://www.infzm.com/content/6901
[[2]]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364
[[3]] 南帆 《文學、革命與性》,《后革命的轉移》,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版 P210
[[4]](美)凱特·米利特《性的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1月第1版 P73
[[5]] (美)凱特·米利特《性的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1月第1版 P36
[[6]]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387
[[7]] 陳順馨 戴錦華/選編《婦女、民族與女性主義》,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P3
[[8]]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384
[[9]]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9
[[10]]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361
[[11]]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83
[[12]] 西蒙娜•波伏娃著 陶鐵柱譯《第二性》,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2月第1版P550
[[13]]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66
[[14]] [美]詹妮特·A·克萊妮編著《女權主義哲學——問題,理論和應用》,李燕譯,東方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P720
[[15]]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
[[16]] 同上。
[[17]]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256
[[18]] 蘇紅軍 柏棣主編《西方后學語境中的女權主義》,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6月第1版,P228
[[19]]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7
[[20]]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69
[[21]]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220
[[22]] 譚國根《主體建構政治與中國現代文學》牛津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版P36
[[23]] 同上,P39
[[24]] 譚國根《主體建構政治與中國現代文學》牛津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版P10
阿當諾在《否定辯證法》,英文版:Theodore Adorno,Negative Dialectic里,以認知學的邏輯探討主體如何認知自我和分辨他者,從而論述主體的建構。阿當諾認為意識形態可于主體性中建構虛假的意識,即沒有社會存在作為對應的意識。
阿當諾的理論由馬庫塞發揚,并大量引入弗洛依德心理分析學說,探討意識形態對主體造成的壓抑。
[[25]] [美]R˙W˙康奈爾著 柳莉等譯《男性氣質》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03年6月第1版P19
[[26]]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9
[[27]] 丁帆 施龍《人性與生態的悖論——從《狼圖騰》看鄉土小說轉型中的文化倫理蛻變》,
《文藝研究》2008年8期
[[28]]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97
[[29]]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
[[30]][德]尼采《權力意志》(上),孫周興譯 商務印書館2007年2月第1版P640
[[31]]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50
[[32]]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55
[[33]]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330
[[34]]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46
[[35]]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49
[[36]] 姜戎《狼圖騰》,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P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