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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讀過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文學就是那根火柴,擦亮我們的人生。”很多人問過徐貴祥關于文學是什么的問題,給我的回答也是如此。
“就像多數人經歷的那樣,我的文學啟蒙最早是從家庭開始的。”坐在文學系主任的辦公室里,徐貴祥燃起一支煙,品一杯香茗,看裊裊的煙霧,那些金戈鐵馬、烽煙四起的崢嶸歲月似乎飄忽眼前。徐貴祥說,他的最初的文學素材主要是聽奶奶和母親講故事。“奶奶一個大字也不認得,她老人家似乎特別喜歡講勤儉持家的故事,多半是神話。母親粗通文墨,講的故事似乎就有了更多的人生哲理,比如‘龜兔賽跑’、‘孔融讓梨’之類,多半告誡人要誠實、勤奮、禮讓。”
在徐貴祥的老家洪集,據說是一個頗有歷史的古鎮,甚至有傳說是一代州城的遺址。街上有不少懷才不遇的人物,窮得連飯都吃不起,還能眉飛色舞口若懸河,談古論今展望未來。尤其可喜的是,在那些貧窮破敗的草屋瓦舍里,居然還堆積著很多書籍,有些甚至是經典名著。“毋庸置疑,那個年代耽誤了很多人才,而我是那個年代的重要受益者之一。為什么這樣說呢,原因有兩個,一是那個年代考試馬虎,連上課都馬虎,這對于我這樣一個性情懶散的人來說,無疑正中下懷。二是在那個年代里,我因禍得福讀了不少書。”徐貴祥說,洪集街上有不少小商小販,多數是半瓶子醋知識分子,書就是造反派從他們的家里作為“四舊”收繳過來的,堆放在公社大院的一個土樓子上。
有一天,徐貴祥和“公社小孩戰斗隊”幾個七八歲的孩子逃學回來,飛檐走壁潛進公社大院,目的就是為了“盜書”,越厚的書被認為越值錢,當然成了重點爭奪對象,因為分贓不均很快幾個人之間就發生“內訌”。“我在那支隊伍里實力中等,拳打腳踢搞了不少連環畫。”那些連環畫在相當長一個時期成了徐貴祥的寶貝,吃飯上廁所都是手不釋卷,如醉如癡,看了一遍不過癮,三遍四遍反復看。說起往事,徐貴祥頗為沉醉,“現在很少再有那樣的好書,讓我回味無窮了。”徐貴祥說,那時候,他能把許多故事倒背如流,當時印象比較深的有《安徒生童話》、《蒙古民間童話故事集》、《烈火金剛》、《平原槍聲》等等,“我小時候對童話情有獨鐘,那本《蒙古民間童話故事集》,里面有很多懲惡揚善的故事,譬如一個貧窮善良的牧民,運用自己的智慧,編造一個神話,用尿泡從貪婪的財主手里換取牛羊,接濟窮人……這些故事引起我的極大興趣,也產生了很多幻想。多年后我還十分懷念這本小書,記得那是用鉛灰色草紙印刷的,配有插圖,工藝粗劣,但是內容豐富。”說起這些,徐貴祥仿佛回到了童年。
“書里的英雄人物,
讓我流了多少眼淚,做了多少夢”
在徐貴祥的多數作品里,都有一個英雄式的人物,比如《歷史的天空》里的梁大牙、《高地》中的蘭澤光、《馬上天下》中的陳秋石,這些英雄人物的塑造過程,也是為讀者展現中國現代革命戰爭波瀾壯闊歷史的過程。徐貴祥筆下的英雄有其獨到之處,多為“瑕疵英雄”,當然,我們更多的能從他身上找到影子。對此,徐表示:“對于英雄的認識,最初都是從文學作品里來的。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讀過《烈火金剛》、《平原槍聲》、《鐵道游擊隊》等等。這些書不知道讓我流了多少眼淚,做了多少夢。在夢里,我經常是主人公的戰友,智勇雙全,飛檐走壁。在我崇拜的那些主人公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從天而降,懷里抱著機槍向敵人掃射。有些夢中,我干脆就是他們本人,是史更新、老洪,也是林麗、芳林嫂的保護神,當敵人的子彈射向她們的時候,我挺身而出,然后倒在她們的懷里,幸福地閉上自己的眼睛。”無疑,童年的閱讀經驗,為徐貴祥此后從事軍事文學創作奠定了思想、情感和方向上的準備。“我從愛書到寫書,歸根到底,還是早期的閱讀催生了文學的種子。”
曾經有人問徐貴祥對于好書的理解,徐的回答是:“動心。一部好的作品,只有深入人心,才能流傳于世。”徐貴祥說,40年前讀了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至今想來,仍然為之心動。兒子上大學之后,要他推薦課外讀物,徐貴祥給他推薦了這個童話,兒子起先不以為然,可是后來說,這個故事確實太經典了,值得長久回味。“一個小小的童話故事,你可以一遍一遍地解讀,而每讀一遍,你都會有新的感慨和新的判斷。我想,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會受到童話的影響,也可能在很多時候都生活在童話之中,打開一本好書,就是一片明朗的天空。”
每人一生
至少有一本自己的“天書”
讀書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尤其重要,但是徐貴祥卻有自己的讀書觀,第一,要謹慎讀書、吝嗇買書,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我們就是要讓那些不負責任肆意兜售精神垃圾的書商們破產,讓那些濫竽充數的低劣的寫書人喝西北風去。”第二,讀大于書,徐貴祥認為,對于一般讀者而言,讀書往往就是讀出一種感覺,一種境界,一種體驗。尤其是對于藝術工作者而言,更多的時候,書僅僅是一把鑰匙,重要的是要打開你自己心智的大門。“知識如燃料,要燒出你自己智慧的熱量,要把自己的大腦變成發動機而不是儲藏室。”第三,讀書有緣。徐貴祥認為,什么人讀什么書,往往也是造化所致。有些名人名著,哪怕全世界都叫好,但不一定適合你讀,你讀來讀去隔靴搔癢,那就索性不去讀它,不要跟風,不要人云亦云。徐貴祥說,經常見到這樣的人,對于正在流行的某一部新的著作,哪怕他自己看不出所以然,卻又不想暴露無知,跟在別人后面傻乎乎地拍手叫好。“這是很可悲的。相反,有些書名不見經傳,甚至不被人看得起,那又有什么關系?只要它適合你讀,讓你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讓你眼前陽光明媚鮮花盛開,那可能就是你的書緣來了。每個讀書人一生至少有一本自己的天書。”
徐貴祥說,現在的教育已經把孩子們的心靈空間占滿,他們沒有做夢的時間,沒有閱讀的時間,“他們完全成了‘斗士’,我們的孩子,很多人已經不會像孩子那樣歡笑了,甚至不會淘氣了,連撒嬌期都縮短了許多。”而他卻從讀書中受益頗多。
“我后來確實又讀了不少書,有些還很受益,但是早年讀的那些童話,對我的啟蒙和影響是地久天長的,也是不可取代的。當我感到饑餓和寒冷的時候,我就會擦一根火柴,我看到的不僅是那香噴噴的烤鵝,我還會在那微弱的光焰里看見我親愛的祖母和姥姥。”徐貴祥說。
徐貴祥:全國政協委員、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主任、解放軍軍事文學研究中心主任。主要作品:《歷史的天空》、《高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