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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葉:慢慢活,慢慢寫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3年09月25日09:27 來源:中國作家網 喬 葉
    青年作家喬葉在青創會交流發言青年作家喬葉在青創會交流發言

      今天,站在這里,我不由得想起上一屆青創會的情形。那是在2007年的初冬,也是北京。那一屆的會議程序里也有一些青年作家發言,我印象最深的發言者是麥家,他的主題詞是慢。我很有感觸,非常喜歡。現在我也想就著這個話題談下去。從2007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6年,我想,對這個話題的延伸本身也是我向慢這個字所做的一個小小的致敬。

      上次麥家談到說他當時用的是一款1998年的手機,這成了一件比什么都叫人新奇的事情,人見人說,他為此受夠了各種夸獎和嘲笑。麥家說:“這些夸獎和嘲笑,都是因為我失去了速度……速度,一群聰明人送出的禮物,一陣風做的怪物,一條上去了下不來的賊船。”有意思的是,自從開始用手機起來,我和他的遭遇大致相同。因為我用的也總是老款。我的第一款手機是摩托羅拉,用了一段時間,有朋友送了我一款當時最流行的三星,我懶得換,一直到三年之后才換上了那款三星,三星一用五年,直到最近才換上了諾基亞N97,這是一個朋友在四年前送給我的。因為現在這款諾基亞,我經常在飯局上受到矚目,有陌生的朋友會好奇地打探:“這是什么新產品?”——因為太老,它已經榮升成了一個新貨。除了不用新手機,我還不用手機上網,也沒有用飛信和微信。這些都使得我像一個土鱉,一個怪物。可是,我就是不想跟著這些東西跑。我問自己:你跟得那么緊、那么快干什么呢?尤其是作為一個寫作者,這些東西對你有什么本質意義呢?

      當然,我絲毫不敢自絕于當前的創新科技。我只是覺得自己應當有所選擇。在花樣百出的自媒體平臺和深邃幽微的個人空間這二者之間有所選擇,在零碎的網絡信息和渾厚的經典閱讀這二者之間有所選擇,在飛跑著躋身于潮流之中和放慢腳步行走在眾人身后這二者之間有所選擇——我選擇的,都是后者。而之所以選擇后者,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做得好。恰恰相反,因為我常常做得很不好。所以我才在這里和大家談慢,因為這既是我的心得,也是我的不足。既是我的經驗,也是我的教訓。我常常在網上沉溺,一呆就是一整天。常常很八卦,生怕錯過任何剛出爐的大小真假新聞。也常常頂不住編輯的催促,匆匆忙忙就交了稿……我尋思了一下,在寫作上,只要是我能慢下來的時候,只要是我真正地慢了下來,慢這個字都會給我豐厚的饋贈。我稍微像樣一點兒的作品,比如《拆樓記》和《最慢的是活著》,都是我以慢狀態來創作或者以慢狀態來積累才得以收獲的。我深知,作為一個才華非常有限的人,正是因為慢,我才可能做出了一點兒成績。因此我會常常奢望,并用這種奢望來試圖要求自己: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如果你更慢一點兒,可能會寫得比現在好上一些。

      那么,慢,這個字,它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在這個國家級的青創會上,與會的朋友自然都是青年作家里的翹楚,對于慢這個字的認識,一定也都是見仁見智。在這里,我簡單梳理一下對于一個寫作者而言,我所理解的慢的一些意義,和大家分享。

      以我的淺見,慢意味的不是一種寫作速度,而是一種寫作態度。這種態度決定了小說中的人物可以非常快,但作為作者,你一定要是慢的,你如果快,你的創作狀態就會慌張起來,慌亂起來。這樣的狀態下,一定寫不出什么理想的作品。慢,也不僅僅是一種態度,它更是一種內容。這種內容,是指寫作前的各種積淀,包括生活準備、資料準備、認識準備和思考準備,也是指寫作中的各種要素,比如尋找角度、捕捉細節、醞釀語感和調整節奏。慢,當然也是一種技巧和方法。我無法想象,如果不是慢,阿來怎么會寫出《塵埃落定》,王安憶怎么會寫出《長恨歌》,劉亮程怎么會寫出《一個人的村莊》,畢飛宇怎么會寫出《推拿》,劉震云怎么會寫出《一句頂一萬句》。慢,還是一種寫作的信念和氣質,更是文學最重要的最基本的魅力。去年5月,在云南西雙版納的一家普洱茶廠,我深刻地體會到了慢的這種氣質和魅力。一個云南的朋友,他是一位詩人,他這樣對我解析了普洱茶,他說:“當你遇到陳年普洱茶、上百年的普洱茶,像龍馬同慶之類的普洱茶的時候,你會產生一種敬畏,它經過了一百年的時間的凝斂或歷煉,已經不是你的什么紅顏知己,而是你的老祖母,靠近它,當是一種古老的返鄉,一次魂歸……普洱茶不是那種奔向前方、擁抱世界的茶,而是一種要敢于向后看并回到過去的一種茶。……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普洱茶的生命卻可以讓人感覺到是永無止境的,它總是與人的前進方向相反,仿佛總想把人帶回到生命出發的地方……”

      這位詩人還說,普洱茶是一種可以跟時間賽跑的茶。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在茶中的慢,很慢,甚至最慢,普洱茶怎么能和時間賽跑呢?怎么能在這慢中獲得那么特別的芬芳呢?

      這個世界,快,處處可見,在每個行業每個領域每樣事物里,少而珍貴的都是慢。寫作也是一樣。所以我想,也許我們真的不需要跑那么快,我們需要慢一些,再慢一些,更慢一些,遠遠地落在眾人的身后,落在眾聲喧嘩之后,在萬籟俱寂里,拿起自己的筆,敲動自己的鍵盤,發出自己的聲音。這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因為我們所從事的文學,她本身就是一項慢工出細活的精神事業。在這個到處都呼喊著“更快,更高,更強”的時代,她就是一棵棵長得很慢的樹木,像銀杏,像冷杉,像黃花梨,像檀香。我們應該有耐心也必須有耐心等待著自己跟隨著文學的心跳慢慢地承受和享受,才有可能抵達我們所期待的境界或者夢想。某種意義上,我覺得我們每一個寫作者都像是《西游記》里的唐僧。取經的隊伍里,唐僧最弱,最慢,因為這弱和慢,他必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但是,取經的隊伍里,只有他是最篤定的取經人,所以在精神的意義上,他又最強大。懷著對這世界的大天真和大慈悲,他慢慢地走過了一山一水,而所謂的真經,也正是因為被他堅實的步履一筆一劃地書寫了出來,才能夠呈現出最寶貴的意義。你能想象孫悟空一個筋斗云去取經嗎?

      三年前,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學前輩曾送給了我三個字。她說:“要從容。”她雍容寬闊,著作豐碩,自己就非常從容。這幾年,我一直記著這三個字,要從容。對于寫作這個領域而言,在座的各位都很青春,都很年輕。所以我知道,你們一定常聽前輩們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歸根結底是你們的。對此,我要說,對一個寫作者而言,青春和年輕只是一種很普通很普通的概念性資源,沒有什么了不起。任何人都有,也都會有,如果你以為以此就會建立起自己的世界,那只是一種客氣的理論。對一個寫作者而言,世界不是你們的,也不是我們的,歸根結底,世界是文學的。每一個寫作者都試圖在用文學來抵抗歲月,抵抗生死,抵抗虛妄,要想讓自己的抵抗變得堅實有力,我想,除了讓自己在從容中獲得慢,在慢中獲得從容,然后以這從容的慢和慢的從容去淘漉出文學的金子,也許我們沒有更好的立場和選擇。

      最慢的是活著,最慢的也是寫作,最慢的是在活著時寫作,最慢的也應該是在寫作中活著。

      喬葉,女,1972年生,河南代表團代表,小說家。河南省作協副主席、《散文選刊》雜志社副主編。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我是真的熱愛你》,散文集《坐在我的左邊》。獲第五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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