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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印證了一點:得到國際承認的成功作家,必須具有多元文化和多重視角的根基。莫言曾公開表態,談到自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很深。他去過許多西方國家訪學,還特別喜歡閱讀西方的小說、文學評論,甚至西方哲學著作。他的文學理念和表現手法、他的魔幻現實主義無不受到西方現代文學思潮啟示。盡管他寫作的語言和所講的故事很“土”,可他表現的思想觀念、批判意識和技巧手法卻十分現代,十分“洋”。其實,這也正是海外華文文學的一大優勢。
新世紀以來,海外華文文學發展迅猛,多元文化、多重視角相互融合。老一輩華文作家、紐約的王鼎鈞,在華人圈內被稱為“無人不識”,年屆90,筆耕不輟,他用“異鄉的眼,故鄉的心,審視表現一切”,被譽為“一代中國人的眼睛”。2005年他完成了回憶錄第三部《關山奪路》,2009年又完成了第四部《文學江湖》,至此,一部完整的回憶錄四部曲問世了。這部個人史,也是我們民族的族群史、家國史,他“寫盡了中國20世紀生死流轉”。詩壇泰斗、號稱“語言魔術師”的洛夫,老而彌堅,在新世紀寫出了偉大的詩篇《漂木》,這部長達3000詩行的巨著,被譽為“天涯美學的形象詮釋”,他“心熱眼冷,血熱話冷”,以“孤獨、離鄉、死亡、流浪與漂泊多重主題”,表現出對人類生存困境、棲息家園的終極關懷,以及對生命、靈魂的尊重、熱愛和悲憫。劇壇上的“孫中山”、以一部《深淵》譽滿詩壇的痖弦,融匯了“西方詩潮,東方智慧”,主張建立大中國詩觀,更號召建構“世界最大的華文文壇”。在新世紀,他仍不停筆地作文寫序提攜后生,足見其勤奮、熱心、真誠。還有歐華作協的創會會長趙淑俠,她從《我們的歌》一直唱來,在新世紀又唱出一曲悲歌《凄情納蘭》,對清代第一詞人納蘭性德的坎坷命運、真摯愛情和優美詞曲,做了精細獨到的描述和深沉徹悟的思考。還有一位值得關注的作家——已年過古稀的洛杉磯華文作協名譽會長于疆,他曾在臺灣《聯合報》拿過小說首獎,2012年又出版了紀實文學作品《蘇北利亞》。他以博愛寬容的胸懷、冷峻平靜的目光、黑色幽默的筆調,深刻生動地再現了上世紀年輕知識分子在蘇北勞改營22年的煉獄生活,促使人們深深地反省,引起當代文壇不小的震動。
當下,以中年作家為主體的新移民作家已成為華文文學的主力軍,他們文學創作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新世紀以來,嚴歌苓的佳作如井噴不可休止,她在中國小說學會年度排行榜上連連位居榜首。她的《陸犯焉識》寫中國知識分子近百年的歷史命運,把人性的呼喚、悲憫的情懷、懺悔的意識、批判的精神、“不可救藥的憂國憂民”的思想、“獨立精神自由思想”的理念和盤托出,發人深思。張翎的《金山》書寫了中國僑鄉方氏家族五代人海外移民130年的歷史變遷,真可說是一部中國海外僑工百年血淚史,他們開礦、筑路、打工、納稅,為辛亥革命獻金,二戰從軍捐軀,為抗日戰爭捐錢,為家鄉開路建房,可最終在政治運動中卻身世飄零。這樣一曲移民悲歌,在海外華文文學史乃至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大概是獨一無二的吧。作家虹影的《饑餓的女兒》從個人角度描述歷史,上世紀后半期的中國社會,在作者坦率而又平靜淡然的傾訴中呈現出來,不僅使人深感切膚之痛,更有對苦難時代的哲理思考,可說是一部真誠的作品。此外,陳河構思精妙、驚心動魄的異邦傳奇故事也令人嘆為觀止。劉荒田明快、雋永的散文以及他與王鼎鈞的小品接龍,闡釋人生哲理,可謂處世為人的導航儀。
新世紀年輕一代新留學生文學的發展也值得關注。我認為,新留學生文學有別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主要來自臺灣的留學生那種充滿失落感、孤獨感的悲情文學;也不同于上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大陸留學生的“洋插隊”文學。新留學生文學大致寫新世紀前后從大陸出來的新一代留學生的生活遭際:他們大都有著高額獎學金,讀過名牌大學,有高學位和高薪工作,雖不能說已完全融入了主流社會,但也算是中產階層,在華人圈子內,可算是姣姣者了。特別是他們與故國故鄉的聯系,再不像以前那樣“阻隔”。他們現在的新問題是,在異國所接受的現代價值觀念、人文關懷,以及子女教育、自然環境等等,與國內已有相當距離,而國際經濟危機、失業的威脅、國內經濟的發展、高科技事業的誘惑,迫使他們在歸與不歸面前作出抉擇。同時,他們在海內外的種種感情糾結,延續還是割舍,也難以抉擇。這樣就產生了陳謙的《繁枝》,洪梅的《夢在海那邊》,黃宗之、朱雪梅的《平靜的生活》等優秀作品。他們的小說,用新世紀前后新留學生真實平靜而又暗流涌動的生活寫照,生動形象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海歸與否、愛國與否,不論身在何方,只看心系何處。
新世紀的華文文學,老、中、青齊頭并進,三箭齊發,前景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