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巍巍昆侖山下的格爾木,是青藏高原上一座新興的城市,被譽為昆侖山下的明珠。格爾木人記憶猶新的是,上世紀50年代初的一個春天,它誕生時只有撐在荒原上的6頂帳篷。那是“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安營扎寨的修路駐地。這個春天是富有創造力的,將軍率領人馬在帳篷一側栽上象征蓬勃生命的楊樹、柳樹之后,便揮鎬揚鍬在世界屋脊上筑路。1954年12月青藏公路通車,格爾木隨著進藏車輪的滾動,一天比一天拓展,一年比一年繁榮,F在從北京、上海、廣州等7個大城市乘火車去拉薩,格爾木是必經的咽喉。在亙古生長荒涼、貧窮的地方,新中國的陽光春色孕育了欣欣向榮。
我從上世紀50年代末至今,有過上百次來往格爾木的經歷,它最初的簡陋,后來在“文革”中的荒蕪以及這些年來突飛猛進的繁榮,我都是見證人。我要用我自己的視角看格爾木的變化,最親切最有說服力的是我看到三條路的變遷。這三條路即由東向西穿市而過的青藏公路。格爾木的城市建設發展可以說發生過三次大的變化,因而也就出現了青藏公路三次改變過境的路線:一條是最早的金峰路,一條是改革開放后誕生的柴達木路,另一條是眼下正穿市而過的黃河路。青藏公路的這三條過境路記載著格爾木的歷史,交響著時代前進的足音。不斷改變的過市公路,非但沒有磨損格爾木的美麗形象,反而使它變得更繁華更強勁。新路的每次出現就宣告了舊路的死亡,這死亡是新生事物的催生婆。
金峰路是格爾木最初的路。確切地說,我當初走在這條路上時它還是一條無名路,“金峰”是后來人們賜給它的。1954年青藏公路一通車,它就迫不及待地從荒漠上鉆了出來,成為格爾木市委所在地的街道。盡管它是一切從簡,坑坑洼洼,有點微風就卷土揚沙,見點雪片就泥濘打滑,但格爾木人還是對它親熱得恨不得抱起親幾口。路邊的建筑都是土木結構的平房,或半地上半地下的“干打壘”。金峰路上的主要單位是市委院——我實在不敢稱它為大院,坦率地說,它很像一戶殷實人家的院落,幾排平房很踏實地站在院子中央。沒有門樓的黑漆門,白天黑夜都敞開著。進出院門的人員多是步行,偶爾可見騎自行車的。市委院的一側是只能容納一二十人閱讀報刊的文化館,很小的電影院。我今天仍可以清晰記得的是,這條路上還有飲食服務店、糧食局,有一個只能稱作小賣部的綜合商店。倒是那幾個汽車團方方正正的營院,很讓格爾木人關注,有節奏有素養的兵的生活給這個新生的高原小城市平添一種活力。那時候人們習慣稱格爾木為兵城,一到節假日路邊那些并不寬敞的商場、書店、郵局便涌滿了綠軍裝。金峰路上日夜奔馳著進藏的車隊,車輪從小城駛過時,雖然放慢了車速,但仍然大于設計的速度。
當街墻上出現了“改革開放,發展經濟”這8個醒目的大字時,原先雕刻的已經斑斑駁駁模糊不清的那個“保障供給”標語,才很不情愿地退出了歷史舞臺。格爾木就這樣一步三回頭地告別金峰路,邁進了柴達木路。這是一條比金峰路寬闊得多也平直得多的柏油瀝青路,它代替了青藏公路過境路的使命,即刻向世人宣布:格爾木要從高原新城向資源開發型的城市轉型。
柴達木路誕生的那年,正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的第三年,火車即將進入格爾木。新的城市建設正搭框架,出現了好幾條新路,有南北走向的昆侖路,東西走向的柴達木路,柴達木路向南去接通火車站的路成為江源路。還有鹽橋路、察爾汗路、迎賓路……這些路的誕生不僅標志著格爾木面積的擴展,更標志著城市內涵的豐滿。路旁隨之而起的是新的商廈、新的飯店、新的工礦企業、新的街心花園、新的居民區。尤其惹人上眼的是那幾個新建的工廠:高純鎂砂廠、硫酸鉀廠、昆侖寶玉石礦廠和磷合金廠……城市總體規劃將格爾木定為“青海省西部經濟、文化、科技中心,交通樞紐和物資集散基地,以發展鹽化、石化工業為主的園林型城市。”生活多么美好!阿爾頓曲克草原的牧歌是美好的,昆侖山巔的六月雪是美好的,望柳莊前新栽的楊柳是美好的。當然柴達木路西端新聳起的那座“軍民共建文明青藏運輸線”紀念碑更加美好,因為碑下有一對戀人精心留下了他們新婚的第一張照片!是的,格爾木穿過了長長時光的隧道走到改革中誕生的這條柴達木路上,猶如一個中年漢子,雖然寒霜打濕了衣襟,赤腳上沾著新鮮泥巴,但卻抑制不住滿臉豪情奔放的笑容!
格爾木的路沒有終點,它還要前行。它是層巖封不住的熱流,是酷寒凍不死的花瓣,即使最具未卜先知的高人,恐怕也難預測它最終的落腳點。你瞧,青藏公路又改變了穿市而過的路線,這是第三次過境:黃河路。
這條成為城市東西主軸的路是在新舊世紀交替之際,以最現代化的高等級過境路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它基本上為封閉式道路,涵洞、管道等設施更加完善,使過境的車速更高更穩健。它是格爾木資源更大規模開發的產物,承載著青海省新的經濟增長點。從東向西:昆侖經濟開發區、格爾木煉油廠、花海子至格爾木原油管道輸油處、天然氣開發公司、格爾木至拉薩地下輸油工程、格爾木自來水公司、青藏鐵路研究院、察爾汗鹽湖工業集團大廈、格爾木鐵路職工生活區、格爾木供電公司、格爾木建材市場……站在黃河路上的每一個單位、每一座大樓乃至每一條小巷,都凝聚著厚重斑斕的昆侖山文化,又匯集著格爾木人嶄新的現代意識。格爾木在隨著共和國前進的每個歷史時期,都更換著自己的衣服——街市上的那些建筑、道路、樹叢等,但始終保持清醒的方向:從容而豪邁地走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在這個和煦的陽光灑滿昆侖山的時刻,我不能淡忘一個地方。我沿著已經顯得有些古舊的金峰路走到它的盡頭,看到一棟破舊的低矮的小樓房,歲月的煙塵已經使它成為一處文物了。這就是當年出現在格爾木的第一棟樓房,人稱“將軍樓”。也就是慕生忠將軍撐起6頂帳篷的舊址。我在這里流連忘返,沉思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