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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藝術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這個書畫大國里,畫界規則、藝術權力、資本狂歌、圈子運動、藝術洗錢、藝術工業化……早已將詩情畫意的書畫藝術浸染成一個殘酷的江湖。
秦醉辭去雜志社美編的工作,做了一名畫家。
一個美術編輯的職業生涯有限,到30歲就很尷尬;一個藝術家則更有想象力,在當代中國能成為最耀眼的明星。2006 年秦醉離開體制,成了一名自由人。一邊在住處附近的公園里畫荷花,完善自己的“禪意畫”;一邊密切觀察著書畫市場,像投資者對項目可行性報告的求證一樣,尋找著定位、戰略、品牌和渠道方面的布局。“我對這個市場調研了三年。”秦醉得出結論,“藝術TMD 是一個江湖。”
國畫規則
秦醉的國畫強于油畫。
他在美院學平面設計時,額外的功課是在宣紙上臨摹山水、花鳥。這種習慣在美編職業生涯里一直保留著,到辭職后他卻扔掉毛筆憤怒起來:“國畫這個圈子太爛,全是各種各樣的頭銜,體制內的擁官自重,幾乎壟斷了書畫市場。”
據圈里人介紹,陜西某畫家的畫派不僅意味著繪畫風格,還是利益分配體制的實體單位。無名畫家得對號入座,選擇性地拜在大佬膝下, 才有出頭之日。大佬收徒、辦班、帶著徒弟出入市場、趕筆會、結交名流,大家把一口鍋炒熱了都能賺錢。
另一個山頭上的景象也蔚為大觀。
2013 年1 月21 日,陜西省書法家協會換屆,被曝光的書法家協會主席團出現史無前例的臃腫陣容:1 名主席、16 名常務副主席、18 名副主席、11 名名譽主席、10 名副秘書長以及6 名顧問。
陜西書法市場和政界關系密切,官職可以兌換市場價格。陜西書法收藏家楊新介紹:“書協主席的一幅四平尺大小的字,能夠突破5 萬的價位。從寫到蓋印,最多半小時便能完成一幅。”由于市場經濟發展需要,書協主席的位子干脆多設幾個。
在新聞爆料之后才明白江湖規則的書法家如夢初醒。王山楓說:“我從15 歲開始寫書法,到現在62 歲,一張紙都沒賣過。因為沒賣書法,名氣就沒有了,我悟明白一個道理:要賣!越賣名氣越高。”
王山楓是舊式文人。市場,這個資本主義性質的新事物,內嵌著一套深刻復雜的運作機理,遠遠超出王山楓的想象。一位“主席”在西安的畫價為20 萬,畫廊為了好賣可能會以15 萬進行銷售,而“主席”轉頭又會以20 萬的價格自己買回。一方面使自己的市場價格穩定在高位,另一方面產生交易量,制造出一個交易活躍的市場效果。通過左手倒右手的方式,把自己的作品塑造成最具流通性的硬通貨,就像股票市場上的莊家一樣,掌握了定價權。
中國書畫圈是個金字塔,塔尖上擁有一切:定價權、銷售渠道、掌管藝術群體的權力、指點江山而毫無對手的話語權。
秦醉為了擺脫這種氣氛去了廣州,廣州的嶺南畫派一樣控制著市場;秦醉又去了成都,最后來到北京久住下來:“中國到處都是山頭,我跑到哪都沒用。我不愿意搞這個,就去弄油畫了,沒人再問你是多大的官,是誰的學生。”油畫了,沒人再問你是多大的官,是誰的學生。”
油畫狂飆
油畫界充滿了自由風氣。
“油畫看作品。”秦醉說,“我就告訴你一個例子,詹建俊是中國油畫協會主席,他級別最高,但他的畫賣得并不好,很多名聲大噪的油畫家連會員都不是。這里人人都有機會。”
油畫傳入中國后,一部分融入體制,但大部分創作和交易在體制外運作,猶如搖滾樂市場,無需跟班鉆營,無需等著被提攜,畫家們要暢快得多。
油畫圈另一個吸引人的特色是創新。“國畫圈還是比較保守,很多人在臨摹古人的東西。市場上好賣的東西,都是臨摹的。油畫相對來說比較注重創造性。”
有了“自由”和“創新”,貌似可以開創新天地了,但油畫圈卻掉頭轉向了瘋狂。“中國人千軍萬馬‘練’油畫已到了非常恐怖的程度。”身為當代著名藝術批評家的朱其說,“圍繞著美院就形成了一個奇觀——‘食物產業鏈’,大家耗費巨資和精力在美院旁的畫室練考學,考上后畢業又找不到前途,又開始辦畫班;下一代藝術學子再進畫班,再入美院,再辦畫班;如此循環,考學、就學、就業,美院和畫班居然形成了自給自足、自產自銷的‘考學產業鏈’。以中國的學畫人口基數,每年全國的考學班產值實際上有數億。像中央美院一個‘考學班’的年收入在上百萬的不在少數。”
辦班是油畫市場底層的景象,在市場高端,大家爭奪著“大師”頭銜。
2012 年,藝術家彭明亮自己每月出資500 萬元,在上海靜安寺、世紀大道、人民廣場的地鐵廣告牌上大規模刊登自己的作品。他自信地評價說:“絕大部分藏家是瘋狂喜歡我的作品,他們真的癡迷,連做夢都會想到這張畫,我認為我的畫將來是無價之寶。”
陳老鐵也在北京機場附近發布了一塊400 萬的擎天柱廣告,成為藝術界奇談。他的水墨絕非傳統中國畫范疇,看上去更像現代油畫和傳統筆墨制造的一起“車禍”,陳老鐵稱之為“張力表現主義”。
或許叫“百度表現主義”更恰當。在百度上搜索“陳老鐵”后會發現:2008 年陳老鐵被媒體稱為“中國的畢加索”;2009 年被網上評為“中國新生代藝術批評前十強”第一名;《2010 年度中國當代水墨學術前十強排行榜》陳老鐵排在黃永玉、范曾后面列第三名;“當代最有影響的藝術大師”、“當代中國的大才子”。陳老鐵曾經在房頂懸掛海報,稱美國前總統克林頓邀請陳老鐵訪美。后又貼出“陳老鐵嚴厲批評栗憲庭學術傾向油畫展”大幅招貼。身為當代著名藝術批評家的栗憲庭回應的帖子,只剩一個題目“他精神有問題”。這種過度的自我標榜,又討嫌又愚蠢。為什么藝術家的智商和情商淪落到這等地步?這或許和栗憲庭有些關系。
資本狂歌
栗憲庭孤身走向農村時,是想尋找一塊讓理想主義生存的土壤,多數情況下這種理想火花會被現實湮滅。然而歷史終將證明,這塊土壤曾給中國當代藝術帶來了神話般的驚喜,而隨后也終究難以避免資本狂歌對它的腐蝕。
1998 年,栗憲庭在宋莊接濟一些圓明園流散出來的畫家。那時,中國當代藝術尚處于地下。一群光頭和長發青年不僅為社會排斥,還被官方視為危險。這群人的敏銳讓中國傳統的話語體系面臨崩潰。社會主義體系的偽善語言,被方力鈞、岳敏君、張曉剛[微博]、周春芽所戳穿。當代中國的精神狀態首次被如此解讀:丑陋空洞的幸福、集體記憶里的孤獨、艷俗和骯臟的欲望。這些具有現代精神和具備現代語言的藝術,為中國藝術開了風氣。栗憲庭作為藝術評論家,逐漸擔當起宋莊精神教父的角色,與新銳畫家共同制造了第一個浪潮——“后八九中國新藝術”。從此,中國當代藝術以波普和泛波普繪畫在國內外所向披靡。
這股藝術風潮特色鮮明、切中時代脈搏,甚至占有歷史席位。然而,在它開辟風氣時,另一波浪潮與之重疊,滾動成了海嘯式的狂瀾:張曉剛的《生生息息之愛》價值7906 萬港幣;周春芽的《剪羊毛》成交價為3047 萬人民幣;方力鈞的《1963 系列.No2》價值3180萬人民幣;岳敏君的《畫家和他的朋友們》價值為2027.52 萬人民幣。在2013 胡潤最暢銷中國藝術家排行榜上,58 歲的周春芽以4.7 億元總成交額成為中國身價最高的在世藝術家,也是在世藝術家中唯一一位進入榜單前十名的。資本的狂歌,使窮畫家們最終成了明星,中國歷史上還從沒有如此迅速的資本增長速度。
現代精神剛開始覺醒,資本隨之而來,快如魔術。反思精神逐漸被資本收買,一切都變了:宋莊變成了縣政府的文化地產項目;798 變成了北京有現代風格的旅游景點;光頭和長發成了裝飾;叛逆姿態和媚俗手段難以區分;一幅畫動輒千萬,其實價格中的70% 或80% 屬于資本泡沫……
“圖式清楚,易于辨認,而且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不斷地自我復制。”藝術評論家王林描述某些油畫家的炮制技術。然而黃金期只有一次,所以畫家們只好想出超常規的方法來營銷自己,彭明亮投入巨資打廣告,陳老鐵利用廣告牌和網絡制造噱頭,而更多的人,在這個迷宮般的書畫江湖里,渴望搭載權力和資本,成為下一個藝術市場的熱點。
圈子運動
如果秦醉能夠在天空中觀察中國的書畫市場,他就能繪制一圈一圈的等高線圖,在這份等高線圖中,明確標記著通往書畫巔峰的路徑:
在國畫市場上,美術協會和書法協會的官員占據著一個高地,外圍統治著800 萬中國書畫藝術家;在油畫市場上,油畫名家占據著另一處高地,像磁力線吸引著80 萬當代油畫家。在兩個高地之外,是一系列圍繞著各自系統運轉的圈子:
1. 以批評家為核心的學術圈
2. 以畫廊美術館為核心的商業圈
3. 以拍賣公司為核心的收藏圈
4. 以洗錢為核心的資本圈
5. 以官員商人為核心的禮品圈
6. 以藝術區為核心的地域圈
7. 以學校和地域為核心的人際圈
8. 以網絡為核心的網友圈
這些圈子或大或小,或獨立或重疊,或嚴密或松散,在試圖扭曲價值。2008 年,江因風從書畫圈子里跳脫出來,開始把當代書畫圈當社會問題來考察。在書畫價格結構中,他將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分為三個層次:
一是原始價值層次
二是畫廊價格層次
三是泡沫價格層次
原始價值階段主要按照勞動力計算報酬,一個青年藝術家一個月可以畫3 幅油畫,按照同等設計師的月薪報酬計算,比如同等設計師月薪1 萬,那么這個年輕藝術家的3 幅油畫共值1 萬元,每幅3300 元。
畫廊價格階段就在原始價值的基礎上增加畫廊的商業成本和利潤空間,畫廊價格一般是原始價值的5 ~ 10 倍,經過畫廊商業化包裝過的青年藝術家一幅畫的價格就到了幾萬元。
泡沫價格階段的前期一般是人為的,就是畫廊和幾個收藏家合謀抬價,在拍賣場自買自賣制造一波虛擬的上漲高價。如果有人大量接盤,或者有洗錢組織利用這個藝術家的作品來洗錢,這個藝術泡沫就成功制造。這個時候藝術“大師”就誕生了。
剛畢業的美院學生、在宋莊混還沒有找到“道”的、打拼著的理想主義者基本上都是第一群體,按原始價格出售畫作。第一群體在國內大概是:國畫書法800 萬大軍、油畫80 萬大軍、當代藝術幾萬軍團。
一個藝術家從第一群體升級到第二個群體需要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原始價值階段畫賣得數量大,而且價格不能太低;二是被畫廊或者藝術機構簽約包裝。接下來就能達到第二群體——爬上3 萬價格線上的畫家群體。
第二群體大約幾千人。一般市面有300 張以上作品流通,收藏家地域分布比較廣泛,具有一定的海外收藏量。這一群體的藝術家很容易被用來洗錢,并炒作成藝術大師,升為第三個群體。前期的自買自賣最終需要有收藏家接盤,如果沒有,這個藝術家的泡沫炒作就告失敗,重回到畫廊價值階段。
十年來,成功站在泡沫上的大師不到100 人。
無間道
圈子和圈子互相攀升,進行著藝術界的造山運動。各個勢力都可望升階,并最終登上中央殿堂。位于這個世界中央的是一個拍賣行,通過那里就能走向藝術圈子的巔峰。
在蘇富比[微博]、佳士得[微博]、瀚海、嘉德、保利這些豪門的門廊里,書畫價格不斷攀升,大師不斷現身,黃金趨之若鶩。
一份2011 年春拍目錄,承載著歷代藝術家的夢想:中國當代藝術單幅作品成交過千萬的藝術家共有12 位,分別是張曉剛、周春芽、方力鈞、羅中立、曾梵志、劉野、陳丹青、王沂東、何多苓、冷軍、艾軒、郭潤文等人。張曉剛的《生生息息之愛》在香港蘇富比以7906 萬港元成交,是迄今為止最貴的中國當代藝術作品。
在過去十年,中國拍賣市場從起步到狂飆,跑步超越了西方世界300 年的拍賣史,中國拍賣的總成交額超越了英國和美國,坐上了全世界第一的交椅。
這種繁華令人生疑。
在2012 年一場嘉德油畫拍賣會后,收藏家們在一起聚餐,一位大佬起初一聲不吭,酒過三巡,開始大罵。他聲稱,都是因為聽了某些人的學術悠忽,在2011 年蘇富比的尤倫斯專拍中花重金拍了一幅當代,現在這幅畫縮水80%。其他人見怪不怪說:你也不看看批評家都是什么人,藝術界的兩大騙子之一。
還有一個騙子是他們自己。
時間倒回至三年前,在保利春拍場上,一位神秘人出價4.368 億元將北宋黃庭堅書法《砥柱銘》收入囊中,刷新了國內藝術品成交紀錄。買下《砥柱銘》的公司名叫“雅盈堂”,實際控制人為王耀輝。
就在人們頻頻感嘆藝術品天價記錄的同時,王耀輝被調查,真相也隨之曝光:天價藝術品《砥柱銘》被用來做了質押品,吉林信托“雅盈堂藝術品收益權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募集資金4.5 億元,這一切只不過是王耀輝自導的藝術品天價騙局。王耀輝以地產為主業,長于資本運作,其一手操辦的北京地標式商業樓盤—— “藍色港灣”,就是其以藝術品信托計
劃融資而流入地產的項目。
隨著拍賣內幕陸續曝光,一條行騙的產業鏈暴露出來:畫家、畫廊、拍賣行、藝術評論家、收藏家、銀行都參與其中,他們聯合制造出繁榮的故事,吸引一批新藏家來接盤。
另一個天價制造者劉益謙[微博],在2011 年以4.255 億拍下齊白石《松柏高立圖》;在2010 年以3.08 億元拍下王羲之《平安帖》,這兩大天價交易至今未付款交割。
丑聞逐級展開:2011 年12 月,劉益謙因為操控股價而被證監會罰款521 萬。2012年查稅風波中,劉益謙買賣藝術品涉嫌偷稅漏稅被海關約談并補交4 千萬稅款和罰金。隨后查稅風波波及面擴大,被拘藝術界大佬的數字也逐步增加:如王耀輝、藝術經紀人伍勁、民生當代藝術館館長何炬星、北京邦文當代藝術投資公司董事長兼北京傳是國際拍賣公司總裁黃宇杰。
繁榮還來不及品味,跌落已在一瞬間完成。
藝術中央塌陷了。江因風在《藝術戰爭》一書中繼續揭示牌桌外面的角色:“大量藝術黑幕集中曝光,重挫中國藝術品市場,致使2012 年中國藝術品市場規模縮水50%。所有黑幕都指向了中國藝術市場虛假繁榮的3 個基礎:1. 腐敗貪官和國企高管龐大的貪腐黑金是藝術市場天價泡沫的始作俑者;2. 中國藝術市場的利益鏈由金融資本操控,拍賣公司、美術館、畫廊等只是被操控的工具;3. 藝術品本身并不具備實質性的經濟價值,其獲利來源于類似傳銷性質的龐氏騙局。”
大芬村
這句話該怎么說——有藝術的地方就有江湖?現在是,有江湖的地方到處都是藝術。
拍賣行自拉自唱,官僚畫暗流洶涌,明星畫異軍突起。為了適應銷售,當下賣畫不論質量高低,只看尺寸大小。“平尺論”的定價準則被藝術市場采納后,這種“藝術豬肉”日復一日被制造出來。市面上的大尺幅作品越來越多,作品質量卻越來越差。這種本末倒置的藝術價值觀使整個行業徹底拜倒于金錢。
中國當代藝術的土壤上終于長出了一支奇葩——大芬村適時而生,成為中國藝術江湖的起義軍。
大芬村位于深圳市龍崗區,在藝術大躍進的背景下匯集了兩種力量:一是更快更便宜的制造能力;一是夢想致富的大批勞動力。當第一個畫家帶來市場,兩種力量便在短期內發酵,一個新的大芬村集合成型了:油畫店800 家、畫工5000 多人,只2012 年上半年,銷售額便達31 億元,同比增長58%。
主流媒體是譽美之詞:“村民所到之處看到的是油畫,聞到的是墨香,所接觸的都是具有藝術修養的文化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僅身心愉快,賞心悅目,而且經過長年的耳濡目染,村民的人格品質和道德情操都在不知不覺之中得到了陶冶和凈化。”實際上,大芬村只是剝去了藝術界復雜、神秘、惺惺作態的衣服,徹底把藝術變成了以農民工為主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大芬村的最大發明,是把手工油畫繪制過程改造為工業化的流水線作業。以前由一個人繪制一幅油畫的生產過程,在大芬村變成由50 個人分工流水線作業式繪制生產。“流水線作業的工業化繪畫過程,徹底毀滅了人類對手工技術崇拜的愚昧心理。大芬村在文化產業的工業化改造方面,建立了一個很有效的范本。” 江因風說。
大芬村因山寨油畫聞名于世界,同時也招來了藝術界的罵名,落得“大糞村”的外號。“很多自我感覺良好的油畫家去了大芬,馬上發現自己連普通的低級畫工都不如,所以馬上嘔吐。也許這就是大芬村的意義。”江因風似乎有些欣喜地看到當代藝術的價值終于在這個
農村里發出了嚎叫聲,它是如此燦爛,又如此黑暗。
簡單對比大芬村和798 之后,可以得出比較駭人的結論。北京798 是農業文明時代的美術形態,是農業文明的手工崇拜;而大芬村是工業文明時代的美術形態,大芬村和比亞迪一樣,得益于中國低廉的手工勞動力成本,以及制造業的規模化和高效能。大芬村對人類美術歷史的影響主要有兩點:為中國美術史拉開了工業化序幕;工業化生產對美術價值的毀滅。
世人皆醉
大量中間階層的畫家,仍然遵從市場規則來玩游戲,但這是紅海市場。因為中國真正的收藏家很少。藝術品做真正的市場銷售在中國難行,有3個原因造成了這種局面:
一、沒有相應的藝術品消費抵稅政策。
二、高消費階層沒有相應的藝術普及教育。
三、中國藝術品定價太高。
其結果是,百萬大軍能賣畫的也就幾千人。
圈子越壘越高,人脈太過復雜、環節太多、成本太高,以至于陳老鐵、彭明亮憤而一擲千金,獨力打造銷售平臺。
秦醉讓朋友帶了自己的幾幅禪意畫,參加了上海首屆文化藝術收藏博覽會,這是一年半時間里他參加的第十個畫展。“感謝信息業,我白天搞一個畫展,晚上就通過網絡發消息,我現在有四個視頻,經由藝術公司放到網上。網絡、媒體刊物、博覽會,這些渠道能夠幫助我聯系那些關注藝術的人。”
他重復著這些營銷手段,指望有人能記住他。“2011 年他看到我了,2012 年他又看到我了,2013 年再一看還有我,然后他就會在網上關注。福建那邊的一個老板,春節前給我打了電話,你別老在北京,也來福建,來我們這搞個展覽。”
“你賣畫了嗎?”當問起他時。
“還沒有,但這就是成績。”他說。
在畫室里一坐三年,秦醉一個星期畫一幅小畫,一年的作品不超過40 張。“我的畫是用心畫的,一年才40 張,它怎么可能爛?”
有個畫家和他同住一個小區,在北京混得還有一定名氣。秦醉看見他就躲著走。“他那不是藝術創作,80% 以上都是抄別人的,他的路子是搞筆會,畫20 張畫給兩萬塊錢,20張畫夠他畫一輩子。”一些畫家的作品在市場標價一兩萬,在筆會上卻能花兩萬塊買他20張作品。筆會這種形式對買賣雙方都有利,畫家敷衍一下就能賣一批畫,買家隨便給點錢就能拿到真畫,到手的價格跟白菜一樣便宜。
有些油畫專業畢業的畫家,一輩子都在市場上推銷自己。沒事就抱著自己的畫冊,去金融家的聚會、企業家的酒會、各種論壇里逛,到那里在每個座位上放一本,人家往屁股下面一墊,坐一坐就走了。這種推銷手段相對傳統,效果也慢。有些神經脆弱的畫家,干脆反打招牌:“我不是賣不了,而是不想賣,如果你真的要買,我也不是不賣。”所以你也能看到高士和隱者向外界頻頻宣布“我不賣”。
“你的東西真好,就真會有人找你。因為我時間短,得有一個成長的過程,這是必須的。
今年春節以后,一個月我接了好幾個電話,不是談畫、參加活動,就是高端的場所要用我的畫做配合。他們開始下手了,他們盯了將近兩年也沒和我來往,不等于他們沒有關注我。當你持續去做的時候,他覺得你的東西有發展的空間,有升值的空間,他才開始下手,他們都是趨利的。”
最后,秦醉講了一個藝術界的勵志故事:
中國最頂級的畫家曾梵志賣出的第一幅畫是《協和醫院》,買家是一個香港畫商。那會兒,他已經不打算畫畫了,畫畫沒辦法養活自己。這時候冒出來了一個香港畫商要花1700塊錢買他的《協和醫院》。上世紀80年代,1700塊錢也不算少,那時候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錢。
結果人家給他的是1700美金!
拿到了1700美金,曾梵志才又撿起了畫畫的信心,他憋著沒說的“放棄”二字,挽救了他的藝術生命。投資者要買的不是一幅畫,而是畫家整個藝術生涯,如果你沒有未來了,再好的一幅畫也是沒有想象力的。
秦醉的一幅畫標價3萬元,但3年來他只以1000元的價格賣掉了一張。他找到了一位朋友,希望他們登一篇文章,介紹他的畫作。他們在一起吃飯到深夜,離開時,他說了一句話,聽起來那是整個藝術圈里邏輯最清楚的一句話:孩子要交學費,老婆開車要加油錢,一家人都等著問我要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