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涯的詩(5)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3年06月09日14:20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東涯

　　●到海底去

　　現(xiàn)在，貼心人，請幫我穿潛水衣

　　我要到深海里面去

　　看水中世界，那些潛流暗礁

　　帶著怎樣不露聲色的陰險(xiǎn)

　　橫在生命的航道。我要把它們移開

　　讓余下的歲月安寧

　　說不定還能找到年代久遠(yuǎn)的東西

　　沉沒的城墻遺址，遭遺棄的草戒指

　　散落的戰(zhàn)爭碎片……

　　(這些都是生活的部分

　　蒙受傷害的，不只是我的父輩)

　　我要讓它們見證記憶的傷疤

　　我不戴頭盔。這樣

　　就可以把在陸地上不能流淌的眼淚

　　流出來：為快樂，也為悲傷

　　就可以用海水洗凈眼睛——

　　那些沙塵，暗影

　　記憶中一些名字上的不潔……

　　現(xiàn)在，貼心人，請放下水梯

　　太陽已斜照海底

　　整個(gè)海島傾斜下來

　　我要在日落之前趕到海底

　　把倒下或正在倒下的，從根須的末梢

　　小心地一一扶起來

　　●緩慢

　　在島上，送葬的隊(duì)伍拉著長繩

　　一端牽引靈車，一端通往無限

　　沒有擊缶而歌，親人們

　　一臉平靜。他們緩慢地走

　　讓過世的親人把熟悉的海岸

　　和靠港的漁船再看一遍

　　把小鎮(zhèn)的石板路和海草房再看一遍

　　緩慢地走，把路邊干海帶的氣息

　　再看一遍，整個(gè)海島靜下來

　　在白晝與黑夜之間

　　在燈塔的微光與海洋的霧氣之間

　　緩慢地走，生者和死者

　　都需要再看一遍——緩慢的島上時(shí)光

　　仿佛沒有眷戀，沒有恐懼

　　●無題

　　一些小小的漠然的傷害。

　　一次偶然的失明現(xiàn)象。

　　一個(gè)夢的中斷，缺失。

　　一首詩中詞語的堆砌，失音。

　　一個(gè)大規(guī)模的被盜事件。

　　一次生離死別的鐘聲。

　　一場來自海洋中心的風(fēng)暴。

　　一次自我的船只遇難。

　　何必對這些心懷暗疾——

　　既然生活是偉大的失眠。既然生活

　　對一切都犯有過錯(cuò)。

　　●孤島

　　我曾在一個(gè)孤島上眺望

　　遠(yuǎn)方。遠(yuǎn)方是另一個(gè)孤島——

　　沉在海里的巨輪

　　露出煙黛色的尖頂

　　兩個(gè)孤島之間，深沉的海水里

　　隱藏著激流，暗礁

　　冷血的魚類長著尖牙

　　白色的泡沫分裂著海岸

　　我曾搭夜行船出海

　　試著擺渡，巨浪在海島周圍

　　豎起籬笆，我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著

　　任船底劃過礁脈……

　　很多人，都有類似情節(jié)：

　　一座孤島，遙望著另一座孤島

　　●寬恕

　　一只烏鴉銜著黑簡逆風(fēng)而飛

　　我不相信這就是尾聲

　　不相信死亡的步伐

　　跟得上一束海上的光線

　　不相信末日正在降臨——

　　我還有夢沒有醒

　　還有內(nèi)心的風(fēng)暴沒有安頓

　　還有寬恕期待著風(fēng)暴

　　河流把謊言當(dāng)魚骨吐出

　　這個(gè)人，我要寬恕

　　我自己，我要寬恕——

　　因?yàn)閻畚以敢飧┭瞿愕谋窍?/p>

　　在我死后，也請你寬恕我

　　說出通往秘密的密碼——

　　它在我心里存放了太久

　　寬恕將把覆在它身上的青苔一片片剝落

　　●潮間帶

　　這個(gè)潮間帶的礁石認(rèn)識我

　　記得我們用過的漁具和釣餌

　　記得大海的饋贈(zèng)

　　以及我們的熱情

　　你站在巖礁上，指揮我們

　　把戰(zhàn)利品裝進(jìn)袋子——

　　閃著銀光的花鱸魚

　　悄悄蠕動(dòng)的海螺，爬上蟹盤的

　　石甲紅。有一只用蟹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