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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鶴
還有那樣一個世界
它從未被損壞
黑鶴 (1975年~ ) 全名格日勒其木格·黑鶴,男,蒙古族。著有長篇小說《黑焰》、《狼獾河》,小說作品集《老班兄弟》(臺灣)、《重返草原》等。連續獲得第七屆和第八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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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應該是動物文學作家
記者:接力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你的作品系列,包括長篇小說《黑狗哈拉諾亥》、中短篇小說集《狼谷的孩子》,以及一部關于蒙古牧羊犬的散文圖集《王者的血脈——蒙古牧羊犬》?
黑鶴:《黑狗哈拉諾亥》是我的一部新作,講述了兩頭蒙古牧羊犬的故事。背景是呼倫貝爾草原和大興安嶺林地,那里尚有中國游牧文化和狩獵文化最后的遺留。《狼谷的孩子》收入了近期創作的7篇中短篇小說。《王者的血脈——蒙古牧羊犬》可以說是一部詳盡介紹中國蒙古牧羊犬的百科全書,涉及此犬種的起源、歷史以及在游牧文化中承擔的特定角色。書中的圖片是我從20年來拍攝的十多萬張相關圖片中精選出來的。
記者:你的兒童文學創作,整體上說是一個動物王國。你是怎樣進入這個神奇的領域的?
黑鶴:得澄清一個問題,首先我應該是動物文學作家,然后才能算是兒童文學作家。我的很多書在國外都是被當作成人書籍出版的。而在中國,可能是我的作品更加純凈一些,所以很容易地就把我的動物文學歸入兒童文學的范疇。
記者:但是,你的動物文學得到孩子們的追捧,卻是無庸置疑的。也許你的某些創作動機并不是針對孩子的,也就是說大人也會被你的動物吸引。
黑鶴: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黑焰》,是關于藏獒的。那個時候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藏獒是什么。那本書只是創作其他題材作品之余的一個即興之作,但卻莫名其妙地卷入“藏獒熱”中。正是這本小說之后,我開始了系統創作動物小說。我創作時沒有想太多,也沒有刻意考慮過讀者或者說兒童的感覺,我只是創作我希望創作的作品。
那只有故事的小黑狗
記者:你的創作受過哪些作品的影響?
黑鶴:影響我的有俄羅斯的普里什文,吉爾吉斯斯坦的欽吉斯·艾特瑪托夫,加拿大的動物文學之父歐·湯·西頓,總之,影響我的作家有很多。
記者:你對動物的描寫,更多的是出于想像,還是來自切身的觀察?
黑鶴:小說雖說是虛構,但卻是要有素材作基礎的。比如我的近作《黑狗拉諾亥哈》,很多感覺便來自呼倫貝爾草原新巴爾虎左旗的一段生活。
那次我去那里探訪一位朋友。車進了營地之后,幾頭正在氈包前曬太陽的巨碩黑色牧羊犬只是象征性地吠叫幾聲,為主人報信。我正打算跟主人一起走進氈包時,突然從氈包的后面沖出一個小小的黑影,向我撲了過來。那不過是一只差不多三四個月大的小狗,黑色,左爪上有一塊白斑。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把這只小狗當回事,喝斥一聲,以為它會識相地躲開。每年我都會進草地,為了搜集一些牧羊犬的資料,有時要走遍整個蘇牧的所有蒙古包,見識過無數兇猛的牧羊犬,根本不會將這種小東西放在眼里。但它并沒有躲開的意思,勇敢地上來撲咬。我半真半假地一腳踢過去,它不但靈活地閃開,還在我的登山鞋上留下細小如錐子般的齒痕。營地主人手中拿著一根棍子過來,試著把它轟開,但幾棍子下去,這小東西死死地扛住,竟然對棍子的擊打無動于衷,沒有一點兒退縮的意思。主人又順手拎起一根鞭子。劃出哨音的幾鞭抽過去,小狗仍不退縮,只是在鞭子抽到臉上時才瞇瞇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我。這次主人真的急了,狠狠地踢了小狗兩腳。主人是真下了力氣,靴子踢在小狗的肋背上發出沉悶的鈍響。但小狗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只是發出更兇狠的咆哮。它仍然沒有跑開。這是一頭不會退縮的小狗。我不由得對這頭小狗心生敬意。最后,主人趁小狗不注意時用門將它夾住,我才鉆進了氈包。
那只小狗,主人答應要送給陪我一起開車去的朋友。它更像一頭橫沖直撞的小獸,而那敏捷與力量顯然不是這么大的狗應該擁有的。最后肥胖的主人和他的兒子用氈子將這只小狗蒙住撲倒,壓在地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在這頭野獸一樣的小東西的脖子上扣上了繩子。即使如此,它仍然在向每一個人咆哮,齜牙,隨時準備在包括自己的主人在內的所有人的手上撕咬一口。小狗被朋友提著繩子拎起來拴在后備箱里。在我們關上車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對后備箱里拴著的是一頭小狗這樣的事實產生了懷疑。根本不是小狗,而是一只擁有機械心臟的小精靈。
《黑狗拉諾亥哈》的寫作靈感由此而生。
向孩子們展示已經被淡忘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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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至今你共發表了多少作品?在你創作的過程中,經歷了幾個階段,或說作品出現了哪些變化?
黑鶴:想來有幾十本了吧。創作之初,應該說更多停留在中國傳統動物小說那種過于注重傳奇性的層次。第二個階段,開始重視科學性和細節,此時的作品接近西方的自然文學。目前是第三個階段。隨著我長期在呼倫貝爾草原及大興安嶺森林地區的游歷,我對北方少數民族的地域變遷、文化沿襲、生活方式及群體意識,都有了新的認識。作品主要以蒙古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等少數民族風俗及野生動物和自然環境為基礎,通過小說的形式重構北方少數民族即將消逝的古老文化(例如鄂溫克族的馴鹿文化、蒙古族的游牧文化)。我有幸經歷那些即將消逝的偉大的傳統,我試圖記錄那即將消失的一切,我想讓自己的作品能夠展示這種更廣闊的東西。
記者:你對當今兒童的心理和成長環境,有什么樣的想法?你的作品中觸及了哪些兒童的心理或成長的問題?
黑鶴:目前的教育體制人為地讓所有的孩子進入一個巨大的循環之中,在應試教育的背景下,我們總是急于讓一些根本沒有達到那個認知程度的孩子去學習他們的心智尚沒有能力接受的知識體系,不能理解,就借力于強行灌輸。其實我也是那樣成長起來的,我很清楚,有些知識當時總也學不會,但到了一定的年齡,自然就明白了。也就是說,中國的兒童過早地學習了將來必定會理解的知識,他們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失去了兒童最重要的一段時光。但在目前這廣大的背景之下,我們都無力改變。
我只能努力創作自己的作品,嘗試著向孩子們展示,還有那樣一個世界,它從未被損壞,一直在那里,它的存在代表著某種美好的事物,自由、平等、勇敢、正義和愛,這種已經正在漸漸被人們淡忘的烏托邦式的詞語所能描繪的事物。
記者:請你給孩子們推薦幾本書,并為孩子們說一說閱讀的方法。
黑鶴:俄羅斯作家比場基的《最后一槍》,威廉福克納的《熊》。理由很簡單,我喜歡。
孩子們讀書也是這樣,如果讀得不喜歡,那么就不要讀。
常新港
從孩子的無奈開始
常新港(1957年~ ) 曾獲第一屆和第二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作品《荒火的輝煌》、《咬人的夏天》、《獨船》、《冬天的故事》等被譯介到國外。迄今出版兒童文學作品近90部。
人總是要經歷各種打擊才會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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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你是當今全國影響最大的兒童文學作家,創作的時段橫跨30年,一直保持著某種時代的敏感。你對當今兒童的心理和成長環境,有什么樣的想法?
常新港:從去年開始,我走進了校門,跟孩子們面對面,演講了近百場。這給我帶來了巨大收獲。尤其是跟孩子們交流時,知道了今天的孩子關心的是什么,缺少的是什么。這給了我一個提醒,作為一個為孩子寫作的兒童文學作家來說,我們到底該寫些什么?怎么寫?
我記得一個五年級的學生大聲問我:“常老師,你說,科舉制度對今天的生活有影響嗎?”我很吃驚。我問他:“你是代表老師問這個問題?還是代表爸爸和媽媽問這個問題?還是你自己操心這件事情?”學生說:“我自己想問。”我說:“好。我回答你。今天的中國應試教育就是科舉制度的翻版,它天天在影響我們的生活。但是,你有能力改變嗎?”學生搖頭:“我沒有能力!”我說:“我也沒有能力改變。這就是生活的無奈。在一個孩子長大的過程中,你會越來越多地遭遇到這種無奈。這就是人生!”
記者:今年的“六一”節,又有你的三部長篇小說《青草的骨頭》、《小蛇八弟》和《笨狗如樹》問世,請你談談這幾部小說的寫作過程。
常新港:《青草的骨頭》是我對北大荒童年生活的重新追尋。我二十多年前寫這些生活時,帶著一種不可遏制的激情,很像一頭充滿銳氣的公牛,沖進了一塊領地,左突右沖,塵土飛揚,稚氣和銳氣并存,殺氣有余,溫情不足。現在寫這些北大荒生活時,我突然有了如同作畫的感受和心態。這么說吧,過去,我看見的是院子里的雞窩和柴垛,現在看見了遠山,和擁吻著遠山的溫暖的夕陽余輝。
《小蛇八弟》是賀歲書,每年都要為孩子寫,已經寫了九部,寫完十二部后,它們就會變成一個系列的動物小說。寫這些動物小說時,我可以從喧鬧的生活中,走進另一個靜謐純真的世界,我很享受寫動物小說的時光和每一天。潛意識里,我在保衛自己的想象力,并有序地開采自己的這部分大腦。
兒童文學要的是新鮮生動
能夠進入孩子們的內心
記者:你第一部兒童文學作品是怎樣產生的,什么促使你走入兒童文學的創作領域?
常新港:我寫的第一篇兒童小說是《回來吧,伙伴》,發表在1983年的《上海少年文藝》上,距今整整三十年。因為該作品獲得了完全由孩子投票評出的“好作品”獎,我從此跟兒童文學結緣,就沒有再分離過,一直到今天。
我最初的作品多是以北大荒生活為背景的。我是從北大荒長大的,對那里的日出日落、一草一木都有切身的體察。把它們展現出來,對外面的孩子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和神奇的。我寫兒童文學,也源自我喜歡講故事。每當我講自己的故事時,身邊的孩子就會瞪大眼睛,被故事和其中的人物所吸引。
對孩子來說,兒童文學要的是新鮮生動,能夠進入他們的內心。
記者:迄今你已出版了近九十本書。而你一直保持著活力。想必你也經歷了很多自我的蛻變和再生吧。
常新港:確實是這樣的。我最初的作品,是井噴般地涌出來的,多是現實題材。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十五年。然后就是數年的滯澀期,也可以叫審美疲勞期。大約在2000年,我開始了幻想小說寫作。幻想小說讓我從以往的殼子里跳出來,再次進入興奮期,寫了大量的作品。接下來應該是2008年到現在,屬于平和期。我是在反思自我和別人的作品中,進行較為冷靜的寫作。
記者:你對兒童文學的現狀和未來發展,有什么樣的看法?
常新港:我一直對中國兒童文學未來有著無限的憧憬。為什么?因為中國的人多,未成年人多。同時,我們的問題多,社會復雜。我們的社會也在慢慢進步中,就像是成長中的孩子。一個國家的進步在艱難中,同樣,一個孩子也會在艱難中長大。這是發達國家中沒有的。而我們中國的兒童文學,正在見證這種艱難和進步。再者,年輕一代兒童文學作家成熟起來,他們的作品越寫越好,正被中國和世界所認識,并匯入到世界兒童文學的長河中,成為地球村的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