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話劇這個誕生于古希臘的藝術樣式,1907年以春柳社的《黑奴吁天錄》在滬上演為標志后,“話劇民族化”的學術探討就此逐漸點燃進而燎原。何謂具有民族化的“中國話劇”,可能確有幾出劇目看著像,但是至今在理論上并沒有一錘定音式的結論。當“中國話劇”、“民族化”的議題還懸而未決時,被所謂市場推手拱得人心癢癢的“中國音樂劇”又引發理論界和實踐界的爭論。就像話劇一樣,何謂音樂劇原本在西方的界定一清二楚,但是到了中國,又模糊了起來……
在這樣的背景下,基于戲劇框架編創的《二泉吟》為所謂“中國音樂劇”勾勒出了輪廓樣貌。與一些國產音樂劇不同的是,該劇并沒有呈現整臺唱著“回憶”的貓,沒有戴著假發在迪斯科舞曲下用中文唱ABBA的角色,更沒有以嘻哈樂混搭戲曲高喊著“XX戲為什么不能這樣唱”,而是以戲劇為骨架,以包含中國民族音樂基因的全新曲目,聯手塑造人物性格,推進故事情節,間或抒情明志。在確立全劇音樂風格時,創新得以高辨識度的民族音樂音符嵌入具有流行曲風的曲目中,而演員則以各自性格分明的歌喉,展現出民族、美聲等各類唱法……該劇的戲劇理念構架出了“劇”,音樂創作與表現契合了“中國音樂”——前者,為輪廓;后者,為樣貌。
正仿佛北京人藝的《茶館》成了“話劇民族化”的摹本;《二泉吟》則為“中國音樂劇”搭了框架,這樣的探索要跨過幾道坎——該劇明確了“中國音樂劇”要用“中國音樂”。雖然從技術層面分析,根植于西方的音樂劇就好比中國本土的戲曲——同樣通過歌舞方式敘事抒情,但是21世紀的中國音樂劇也只能有著傳統戲曲的面貌么?既然西方音樂劇是以西方音樂為推進劇情的動力,那么中國音樂劇為什么不能以中國音樂推進呢?中國音樂亦即民族音樂的表現力,雖然不能全盤依賴來推進劇情,但是也能展現其大美,創作者把觀眾耳熟能詳的民族音樂片段拆解開來融入流行歌曲,全劇聽得出《二泉映月》、《茉莉花》甚至《上海灘》的影子,具有民族風的流行歌曲仿佛改良旗袍,遠比以亞洲女子身量撐著厚厚墊肩的西服套裝來得雅致,更有融合美。
“中國音樂劇”的情節推動力首次依賴戲劇結構,許是以往國產音樂劇的主導者多為音樂人,所以被“西方音樂劇是以音樂推動劇情”而一葉障目,掙扎于如何譜寫成為推手的西方音樂,卻總不能與中文歌詞和諧互動,聽得人也糾結。縱觀中國戲劇戲曲史,戲劇結構從來不是中國劇目的強項,音樂劇結構其實是話劇結構的“簡化版”,在骨子里就講究結構的音樂劇再輔以音樂推進劇情的動力,則仿佛馬力十足的四驅SUV;而以戲劇結構為先,同時輔以中國音樂流行元素的則好比動力剛好、行駛流暢的轎車,至于大部分國產音樂劇,都在不同程度顛簸著乘客的屁股。文/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