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推薦榜 >> 相關評論 >> 正文
一是有高度卻無高峰。文藝創作政策環境的空前寬松、自由,給文學創作帶來了空前的發展和繁榮,文學生態也植被良好,枝繁葉茂。而長篇小說的創作,更像一條剛直而嫵媚的山脈,從文學的海洋里拔地隆起,形成了一個廣袤的文學地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個高度表現在作品的質量比較整齊,創作實力和創作水準整體提升。老將寶刀不老,新秀出手不凡,老中青三代作家,都幾乎站在同一起跑線,沒有拉開明顯的距離。鐵凝的《
笨花 》、王蒙的《 青狐 》、賈平凹的《 秦腔 》和《 高興 》、遲子建的《 額爾古納河右岸 》、周大新的《 湖光山色 》、麥家的《 暗算 》、陳啟文的《 河床 》、范穩的《 水乳大地 》、楊志軍的《 藏獒 》、史鐵生的《 我的丁一之旅 》、阿來的《 空山 》、鄧一光的《 我是我的神 》都各具特色,各領風騷,難分伯仲。這些作品的出現,把近年的長篇小說整體地推向了一個高度。遺憾的是,在這條整齊的文學風景帶上,缺乏眾望所歸的巔峰之作。雖不乏精品,卻無經典。雖整體上了一個臺階和高度,卻沒有一座高山仰止的高峰。寫現實的,我們沒有看到《
平凡的世界 》那樣的震撼;寫歷史的,我們沒有看到《
白鹿原 》那樣的厚重;寫民族的,我們沒有看到《
塵埃落定 》那樣的深沉。所以,橫向的提升和縱向的沉落,是當前長篇小說創作的一個矛盾標志。
二是有廣度卻缺厚度。這個廣度是作家們視野的廣度、題材的廣度、探索的廣度。以前,作家們的視野所及,多是農村和城市,如今,雖然依然是這兩大塊在唱主角,但我們欣喜地看到作家們所關注和表現的已是社會的方方面面。現實的、歷史的、民族的、軍事的、奧運的、環保的、航天的、職場的、懸疑的,涉獵甚廣。徐坤的《
八月狂想曲 》、冉平的《 蒙古往事 》、劉醒龍的《 圣天門口 》、王立純的《 月亮上的篝火 》、趙本夫的《 無土時代 》、儲福金的《 黑白 》、關仁山的《 白紙門 》、紅柯的《 烏爾禾 》、歐陽北方的《 無人處落下淚雨 》、張學東的《 妙音鳥 》、何佳的《 碧水夢 》、李可的《 杜拉拉升職記 》、劉靜的《 戎裝女人 》等都是其代表。題材廣度的開拓,使得長篇小說的創作繁花似錦、斑斕多彩。作家們對現實生活和歷史的忠實記錄和記敘,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學財富。同時作家們對文本的記敘,也不再拘泥于傳統的表達模式,而是在自我探索,不斷創新。
無疑,這樣的廣度,讓我們欣喜和愉悅。但是,在閱讀之后,我們總感到太多的作品“老”、“弱”、“病”、“殘”。老——無論敘述方式還是語言語境、故事情節,老掉牙的老套和雷同,不少作品看起來像同一個人寫的。弱——看起來洋洋灑灑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字,實際上外強中干,弱不禁風。病——語病,精神病。語病說的是有的作品語言簡直是文字垃圾,根本沒辦法讀下去。精神病,主要是指自我的迷戀和意淫,有的小說通篇都是喋喋不休的自我欣賞、陶醉和喃喃自語。殘——不少作品虎頭蛇尾,往往是前半部厚重扎實,后半部空洞輕浮。如果把前半部一抽,就瘸了,殘了。如此,作品就輕飄飄的,沒了文學的厚度和深度。
三是有質感卻少美感。現實生活的多樣性、豐富性,歷史文化的復雜性和深刻性,都為文學的成長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不少小說家的作品也在現實和歷史的描摹與回望里顯得質地優良、綿密醇厚。或風吹人生,溫暖生命;或雨潤年華,鼓舞斗志;或燭照靈魂,光耀世人。這些,是一部偉大作品必須的質感——藝術的質感、生命的質感、靈魂的質感。這種質感就是美。從文學的藝術質感出發,隨樸素的文學情感上路,寫出永恒的人心和人性,溫暖普通人的心靈和靈魂,是所有偉大作品的共性。鐵凝《
笨花 》中的溫潤、遲子建《 額爾古納河右岸 》的綿密、周大新《 湖光山色 》的清新,都是質感和美感的完美統一的標桿。
遺憾的是,有不少作家的作品沒有任何文學的美感和享受。一是沒有文學的藝術美感和享受,二是沒有文學的精神美感和享受。這些作品,或以審丑為美,丑化現實;或以賣身為榮,意淫文學;或以惡俗為樂,躲避崇高。有些作家在作品里大肆販賣性和色;有的作家不提煉現實生活中的美,而是大展現實生活中的丑,把揭丑審丑當作藝術的標準去追求;更有的作家,完全喪失了文學良知,消解我們的道德價值,瓦解我們的意志和精神。
我們不是說作品不能有色有性,但色與性的描寫,不是赤裸裸的交媾展示,而是生命原動力的美的再現。與人物命運的發展有關,與故事發展的脈絡有關。我們也不是說不能抨擊現實,不能揭短顯丑,相反,我們提倡。但是,對現實的鞭撻,不是建立在無限制地放大短處、放大丑處的基礎上,也不是建立在以揭短顯丑為樂的基礎上。建立在這種情感基礎上的鞭撻和抨擊,其文學的情感肯定不會怎么圣潔,那么其文學的美感,也肯定無從談起。
那么,我們的文學應該怎樣爬坡?
其一,向下,增強生活的家底。一些作家寫不好長篇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眼睛朝上、心不朝下,是生活的底子不夠。不熟悉生活,不了解生活,不深入生活,或者深入了、熟悉了、了解了,卻不會感悟生活、提煉生活、表達生活。要么是閉門造車,無病呻吟;要么是囫圇吞棗,消化不良;要么葉公好龍,濫竽充數;要么麻木不仁,熟視無睹。文學就是表現生活,我們常說,作品要上來,生活要下去,可是,我們有幾個人真正地下去了?有幾個人扎進生活的最低最深的地方了?不多,真的不多。走馬觀花者多。一知半解者多。經濟大潮的沖擊,浮躁的社會,也讓我們變得浮躁了,我們往往耐不住寂寞,經不住誘惑了,我們失去了與生活打交道的耐心,失去了對生活和文學最本色的激情,所以,我們往往會在不清楚自己文學生活的家底時,就急于表現,急于表達,急于出名,急于獲利,從而失去了對文學的堅守。自己都還沒有熟悉和熱愛的生活,還沒有發現生活美在何處,怎么能夠讓別人跟著你在作品里發現生活的美和文學的美呢?又怎么能夠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種心靈的愉悅和享受呢?所以,體驗、體驗、再體驗,生活、生活、再生活,是我們必須老生常談的話題,是發現美的唯一所在。
其二,向上,攀越藝術的高度。藝術的高度,是無法用度量來衡量的。藝術有刻度和準星,卻沒有終點和頂峰。只要藝術沒有止境,創作,就是永遠爬坡,從一個高度達到另一個高度。這個高度,首先是語言的高度。我固執地認為,語言是文學最重要的藝術,是整個文學作品最閃光最有魅力的所在。我們所有的文學活動和藝術,都是從語言開始,到語言結束的。我們的小說家有不少杰出的語言藝術大家,他們深得語言魅力的精髓,把語言藝術發揮到了極致。遺憾的是,還有不少小說家并不會用活語言,他們不是把語言當作歌去唱,而是當作磚去碼。你想,那歌有多軟,磚有多硬?用音符唱出來的和用磚頭碼出來的,區別多大?所以,攀越語言藝術的高度,是我們小說家們必須爬的第一道坡。其次是駕馭小說的藝術。同樣一個故事,為什么在不同的小說家筆下會出現不一樣的效果?同樣一個題材,為什么有的小說家能夠整篇一氣呵成、天衣無縫,而有的虎頭蛇尾、漏洞百出?這就是對長篇小說的駕馭能力。要很好地駕馭一部長篇小說,不是一個小說匠人能夠完成的,必須是一個小說家。這個小說家還必須底氣十足。沒有十足的文學底氣或者說是硬氣功,是駕馭不了長篇小說的。再就是精神價值提煉的藝術。我們常講文學性與思想性的完美結合或者統一,可很難做到。我們要么有文學性沒思想性,要么有思想性沒文學性,要么文學性思想性都有,卻不能完美統一。在保證文學性的前提下,怎么把思想性完美地結合和統一起來,是很難的藝術,是小說家們該爬的第三道藝術高坡。一部小說,它必須有清潔的文學精神,有美好的價值取向,有理想的思想純度,不能是垃圾,更不能是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