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無聲(忽培元)

　　她和她們，都是任勞任怨、默默奉獻的人，默默到我們如此容易忽略。

　　這個冬季的嚴寒，比記憶中任何一年都來得突然。剛剛11月初，一場大雪伴隨她離去，氣溫就突然降到了零下20多度。在遼闊的松嫩平原腹地，油都大慶，凍結一切的嚴寒與悄然飄落的雪花，為黃秀英老人簡單的葬禮，增添了肅穆與哀思。

　　用世俗的標準衡量，她和她們肯定算不上英雄，甚至一生也沒有誰為她們評“先進”、“勞模”，更不可能得到任何的表彰獎勵。說白了，她就是一位標準稱職的普通母親，一位賢惠的傳統妻子，一位經歷再多憂患與苦難，也不會感到誰虧欠自己的慈祥老人。她的生平就像她的心底一樣質樸單純，單純得使聞訊來為她送行的人們聽起來會有些失望：

　　1935年生于吉林農村，13歲失去父母，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個家，把四個弟妹拉扯大。1960年隨丈夫來大慶參加會戰，在艱難困苦中把5個子女養大成人。

　　這也許是世界上再簡單平凡不過的人生履歷吧。聽到這樣的生平，我不能不想起自己的母親和更多同樣名不見經傳的母親。然而她們簡單的經歷，卻濃縮著一個家庭作為女兒、姐姐、妻子與母親等多種角色的人生責任重擔，又包含了一個東方傳統女性多少真善美的故事。13歲，正是一個女孩需要父母呵護、嬌氣叛逆的年華，黃秀英卻不得不面對人生的挑戰。她那單薄的雙肩，一邊就是父親、一邊就是母親，她必須扛起一個家，肩負起養育弟妹的重任。

　　又有誰說得清，轟轟烈烈的大慶會戰以來，有多少像黃秀英老人這樣默默無聞、辛勞一生的妻子和母親？她們是如何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參加了那場震驚世界的石油大會戰。要講無名英雄，她們也是真真正正稱得上無名英雄的人。要說默默奉獻，她們更是真真正正稱得上默默奉獻的人。她們一生沒有豪言壯語，不曾侈談理想信念，甚至沒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事跡。但是她們的辛勞與堅韌卻創造了一般的勞動所無法達到的成績。

　　是的，少有人能記得這些一生默默奉獻的老人的姓名。這些沒有公職的“老會戰”，這些榮譽榜上不會出現的功勛人物，口號是喊在心中的，誓言是付諸行動的。她們的動人詩行是寫在兒女們心中、時時激勵著他們奮斗成功的，她們的無私品格是融化在子女秉性與言行中的。

　　在這沉默的一刻，人們用心體悟她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生。“1960年隨丈夫來大慶會戰，在艱難困苦中把5個子女養大成人”，不足30個字的記述，沒有任何夸張渲染，但仔細回味，真正理解了那質樸中的豐富，就會震撼難言。

　　面對老人的一生，我突然想到，在大慶，每一位有同樣經歷和命運的母親，都可以從一個獨有的角度寫成一部經典的傳記，足以打動人心，摧毀自私與褊狹的囹圄。她們是會戰中一支特殊不可缺少、當之無愧的“勁旅”。她們的業績與精神早已融入大慶精神之中。

　　今天，這千萬個普通母親中的又一位悄然離去，就像一片雪花，由高空慢慢地飄落下來，悄無聲息。她們實在是太普通太尋常了，普通得就像秋季落葉冬季下雪，尋常得就像一抔黃土一塊山石。但在送別的時刻，我強烈地意識到，失去這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該是多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她的經歷折射出的光芒，正是我們這個年代需要的一種沉穩淡定的品質。

　　自愿冒著嚴寒前來送別的人們低頭默哀。“要做大家滿意的事，要做大家認可的人。”老人對兒女的教誨，感染著人們。

　　掬一捧松嫩平原上潔白的雪花，等待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