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琴是有靈魂的樂器

——訪馬頭琴大師齊寶力高

齊寶力高近照

　　“我們蒙古族人，高興就說高興，不滿意就說不滿意。 ”近日領取了鄉土文化風采榜十大年度人物獎的齊寶力高表現出草原人的純凈。作為致力于馬頭琴傳承的音樂家，69歲的他仍然忙碌。剛參加完北京的頒獎活動他就到內蒙古演出去了，同時他還是野馬馬頭琴樂團團長，談起馬頭琴，滔滔不絕中透露出滿滿的自信。

　　從一人到四萬人

　　從小喜愛音樂的齊寶力高靠著天賦， 6歲就摸索著拉起了馬頭琴。在他13歲的時候，被招到了內蒙古實驗話劇團，跟隨馬頭琴大師桑都仍學習馬頭琴。馬頭琴是什么？拉了61年馬頭琴的齊寶力高說： “世界上唯一有腦袋的樂器。它有腦袋就有了心臟，有了心臟就有五臟，有了五臟就有了靈魂，有了靈魂就神了。我有時開玩笑說，馬頭琴是成吉思汗留下來的樂器，成吉思汗上天當了佛爺了，他說什么，我們都不知道，只有馬頭琴知道。他把馬頭琴傳給了我，我再傳給你們。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致力于馬頭琴的推廣。

　　2005年8月26日晚，齊寶力高應邀在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那是全世界反法西斯勝利60周年的系列慶祝活動，共有66個國家參加。在演出前他對觀眾說： “我來自中國內蒙古自治區，我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幾百年前人們拿著刀槍而來，而我今天拿著馬頭琴而來，我唱著和平之歌而來，我是和平的使者。 ”當晚，金色大廳座無虛席， 66個國家的華僑代表和各國朋友1000多人觀看了齊寶力高自己的樂團—— “野馬”馬頭琴樂團的精彩演出。在演出最后，他們演出了齊寶力高的代表作《萬馬奔騰》 。現在回憶起來，齊寶力高還十分驕傲，隨后，他又投入到為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演出的準備中，初步的策劃是他帶領著共2008人的樂團一齊演奏《萬馬奔騰》 ，后來因種種限制，演奏的人數一減再減。不過，他說，要讓一萬人來演奏，都能做到。要知道，在“文革”前，全內蒙古只有8個馬頭琴藝術家， “文革”中除了他已經沒有人拉馬頭琴了，但是現在，全世界有四萬人能拉馬頭琴。

　　他向記者敘述了類似一個傳兩個、兩個傳四個、四個傳無數個的傳授馬頭琴的過程。 “文革”結束以后，內蒙古文化廳請齊寶力高去辦一個馬頭琴培訓班，培養了第一批49個學生，各個旗抽調文化系統的馬頭琴演奏者，每個烏蘭牧騎一人，統一集訓。這次集訓，他重點是統一大家的馬頭琴演奏法， 49個學生每一個都是普及馬頭琴的火種，每個學生回去又培養幾個學生，到了2001年，已經變成1000個人。2001年8月8日，在呼和浩特舉了內蒙古國際青少年馬頭琴藝術節， 1000人演奏了《萬馬奔騰》 。齊寶力高在中國教學生不收錢，如果外國學生來學，他會贈其一把馬頭琴。他的學生有蒙古族也有漢族，還有美國人、日本人、德國人。

　　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他在日本前前后后待了20年。他說，因為日本小學課本里有關于馬頭琴的故事，所以一開始，他受邀到日本教馬頭琴，原先是三個月，后來時間越來越長，半年、一年、三年。他在日本培養了300個學生。他這樣解釋自己推廣馬頭琴的動力：馬頭琴是蒙古族現存不多的比較完整的文化遺產，我熱愛我的民族，弘揚民族文化，樹立民族自尊，有民族自尊才能辦大事。

　　為馬頭琴而生為馬頭琴而死

　　“文革”期間，馬頭琴被定為“民族分裂的樂器，每個音符都包含著民族分裂的臭氣” ，一些馬頭琴大師也被迫害致死。齊寶力高仍然堅持拉著他的馬頭琴。他很聰明，會作曲。他把毛主席的語錄歌改成了馬頭琴曲，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拉馬頭琴。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少遭罪。他說： “我為馬頭琴而生為馬頭琴而死。 ”他的人生太過傳奇。他曾被關進監獄6個月，并被送到烏蘭布和大沙漠里勞改了3年。他被軍隊押上卡車前，還帶著自己的馬頭琴。但勞改不允許帶馬頭琴去。他跟押送他的小戰士說， “讓我帶著馬頭琴，我就去，不讓我帶馬頭琴去，干脆就槍斃我好了。 ”軍隊的參謀長是個蒙古族人，他看見齊寶力高死也不上車，就過來對他說，“你把琴給我，你在哪勞改我清楚，一個禮拜以后我把琴送到那去。 ”

　　也多虧了這把馬頭琴，在這個新疆與內蒙古交界的大沙漠里，在這方圓幾百里沒有人煙的大沙漠里，他對著馬頭琴傾訴著心聲。干完一天的活，齊寶力高就坐在沙山頂上拉馬頭琴。他去勞改時，兒子才剛出生，齊寶力高很想他。于是就寫了一首《沙漠月亮搖籃曲》 ：銀色的月亮照亮大沙漠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我的孩子，就在我眼前看見一樣，我什么時候能看到他，誰也不知道，只有馬頭琴知道……

　　三次改革馬頭琴

　　齊寶力高坦然地說，馬頭琴是個古老的樂器，過去也是個落后的樂器。牛皮蒙的，發出的聲音很小，制作粗糙。他說： “那時科爾沁的馬頭琴拉不了錫林郭勒的曲子，錫林郭勒的馬頭琴也拉不了科爾沁的曲子，每個部落的馬頭琴都不一樣，演奏方法也不一樣。那時馬頭琴拉不了別的民族的曲子，更談不上拉外國曲子。現在改革了樂器和演奏法后，馬頭琴應用的范圍增大了，只要有譜子，什么曲子都能拉了。 ”

　　齊寶力高在保留馬頭琴原有特色的基礎上，把共鳴箱由獸皮蒙面改為蟒皮，從蟒皮改為梧桐木面板和白松木面板，從而拓寬了音域、擴大了音量，增強了表現力；又在演奏法上增添了跳弓、碎弓、抖弓、切弓等多種新技巧。16歲到20歲，齊寶力高到中央音樂學院學了小提琴。結合小提琴和二胡的演奏，他改進了馬頭琴的演奏技巧。他說，他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讓馬頭琴拉起來容易，學起來容易，但仍保留著傳統的馬頭琴音色韻味。

　　在改革馬頭琴的過程中，齊寶力高不是沒有阻力。齊寶力高的愛人是河北唐山人。當他改革馬頭琴，大家都罵，說，你看齊寶力高娶了個漢人老婆，把我們的馬頭琴改成驢頭琴了。牛皮蒙的馬頭琴極易受潮跑音，齊寶力高第一次改革馬頭琴是把牛皮改成沒有毛孔的蟒皮，于是就有人說他改的馬頭琴發出的聲音是牛鬼蛇神的聲音。

　　“我是成吉思汗大兒子術赤的39代子孫，馬頭琴是成吉思汗的樂器” ，齊寶力高秉持著這樣的信念，行進在傳承馬頭琴的路上。